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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才女心百折不回(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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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信道:「酒後做是做得,只怕終有些潦草。不如清醒自醒,細細做來,有些滋味。」 冷絳雪道:「子建七步成詩,千秋佳話,哪有改期姑待之理。」 鄭秀才道:「甥女不是這等說,想是宋先生見我們村莊人家,未必知音,故不肯輕作。且請宋先生先出一題,待你做一首請教過,若有可觀,或者抛磚引玉,也不可知。」 陶、柳二人齊說道:「這個有理。」 冷絳雪道:「既是二位大人以為可,請宋老詩翁賜題。」 宋信暗想道:「這女子光景,又像是一個磨牙的了。若即景題情,她在家拈弄慣了,必能成篇。莫若尋個詠物難題,難她一難也好。」 忽抬頭見天上有人家放的風箏,因用手指著道:「就是他罷,限七言近體一首。」 冷絳雪看見是風箏,因想道:「細看此人,必非才子。莫若借此題譏誚他幾句,看他知也不知。」 因磨墨抒毫題詩一首,就如做現成的一般。沒半盞茶時,早已寫完,叫鄭秀才送與三人看。三人見其敏捷,先已驚倒。再展開一看,只見上寫著: 風箏詠 巧將禽鳥作容儀,哄騙愚人與小兒。 篾片作胎輕且薄,游花塗面假為奇。 風吹天上空搖擺,線縛人間沒轉移。 莫笑腳跟無實際,眼前落得燥虛睥。 陶進士與柳孝廉看見,字字俱從風箏打覷到宋信身上,大有遊戲翰墨之趣。又寫得龍蛇飛舞,俱鼓掌稱快道:「好佳作!好佳作!風流香豔,自名才女不為過也。」 宋信看見,明明譏誚於己,欲要認真,又怕裝村。欲要忍耐,又怕人笑。急得滿面通紅,只得向陶、柳二人說道:「詩貴風雅,此油腔也。甚麼佳作!」 陶、柳二人笑道:「此遊戲也。以遊戲為風雅,而風雅特甚,宋先生還當刮目。」 冷絳雪道:「村女油腔,誠所不免,以未就正大方耳。今蒙宋老詩翁以風箏賜教,胸中必有成作,何不亦賦一律,以定風雅之宗。」 宋信見要他作風箏詩,著了急道:「風箏小題目,只好考試小兒女,吾輩豈可作此。」 鄭秀才道:「宋老先生既不屑做此小題,不拘何題,賜作一首,也不枉舍甥女求教之意。」 陶柳二人道:「此論有理,宋先生不必過辭。」 宋信沒法,只得勉強道:「非是不做,詩貴適情,豈有受人縛束之理。既二位有命,安敢不遵。就以今日之遊為題,何如?」 陶柳答道:「甚妙。」 宋信遂展開一幅箋紙要起草稿。研了墨,拿著一枝筆,剛寫得「春日偕陶先達、柳孝廉城南行遊,偶過冷園留飲」一行題目,便提筆沉吟半晌不成一字。 陶進士見其苦澀,大家默默坐待,更覺沒趣,只得叫家人從拜匣中取出一柄金扇,新自遞與鄭秀才道:「令甥女寫作俱佳,欲求一揮,以為珍玩,不識可否?」 鄭秀才接了道:「這個何妨。」 因接付與冷絳雪。冷絳雪道:「既承台命,並乞賜題。」 陶進士驚喜道:「若出題,又要過費佳思,於衷不安。」 冷絳雪道:「無題則無詩,何以應教。」 陶進士大喜道:「妙論,自別也罷。粗扇那邊畫的是一雙燕子,即以燕子為題,何如?」 冷絳雪聽了也不答應,提起筆來一揮而就,隨即叫鄭秀才送與陶進士。陶進士看見墨蹟淋漓,卻是一首七言絕句寫在上面道: 寒便辭人暖便歸,笑他燕子計全非。 綠陰如許不留宿,卻傍人家門戶飛。 陶進士與柳孝廉看了又看,讀了又讀,喜之不勝道:「這般敏絕奇才,莫說女子中從不聞不見,即是有名詩人,亦千百中沒有一個,真令人敬服。」 柳孝廉看了動火,也忙取了一柄金扇送與鄭秀才道:「陶先生已蒙令甥賜教,學生大膽,亦欲援例奉求,萬望慨諾。」 鄭秀才道:「使得,使得,但須賜題。」 柳孝廉道:「粗扇半邊亦有畫在上面,即以畫圖為題可也。」 鄭秀才忙遞與冷絳雪。冷絳雪展開一看,見那半邊卻是一幅《高士圖》,因提筆題詩一絕道: 穆生高況一杯酒,叔夜清風三尺桐, 不論鬚眉除去骨,布衣何處不王公? 冷絳雪寫完,也叫鄭秀才送還。陶、柳二人爭奪而看,見二詩詞意,俱取笑宋信,稱讚不已。再回看宋信,尚抓耳撓腮,在那裡苦掙。二人也忍不住,走到面前笑說道:「宋兄佳作曾完否?」 宋信正在苦呤不就,急得沒擺佈。又見冷絳雪寫了一把扇子又寫一把,就如風捲殘雲一般,毫不費力。又見陶、柳二人交口稱讚,急得他寸心如火。心下越急越做不出,欲待推辭,卻又吃不多酒;欲待裝病,卻又倉卒中裝不出,只得低著頭苦掙。不期陶、柳看不過又來問,沒奈何,只得應道:「起句完了,中聯結句尚要推敲。」 陶進士道:「宋兄平日尚不如此,為何今日這等艱難,莫非大巫見了小巫麼?」 宋信道:「真也作怪,今日實實沒興。」 冷絳雪聽了微微笑道:「『楓落吳江冷』只一句,傳美千古。佳句原不在多,宋詩翁既有起句足矣。乞借一觀。」 宋信料做不完,只得借此說道:「既要看,就拿去看,待看過再做也不妨。」 鄭秀才遂走到案前,取了遞與冷絳雪。冷絳雪接著一看,只見上面才寫得兩行。一行是題目,一行是起句首: 結伴尋春到草堂,主人愛客具壺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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