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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尋甥女並得親生女 救人禍貽累當身禍(3)


  瑰庵道:「或者數不到俺這無爵位之人。」

  知府覺吳老之言句句敲到他自己身上,便將羞成怒,拂袖而起,大言道:「我看那依媚權奸的是怎樣,不依媚權奸的是怎樣!」

  遂上轎回衙門去了。知府去後,眾人也有稱美吳瑰庵是個尚義的,也有勸他說,事不幹己,何等這樣直憨的。吳瑰庵俱不答言,與眾人分路歸家不提。

  且說知府回到宅中,怔怔坐著,也不言語,那怒氣尚忿忿未平。他有一個幕賓,叫做王學益,原是個壞官,善於先意承志。見知府面帶怒色,問道:「年兄外面卻為何事,心下似有怏怏不樂者。」

  知府冷笑了一聲,道:「說起來令人可惱。」

  遂將瑰庵之言前後述了一遍,道:「你道此氣教我如何受的過?」

  王學益道:「他既得罪著年兄,年兄何不處他一處,以泄胸中之怒?」

  知府道:「我恨不的也要處他一個半死,只苦沒有名色加他。」

  王學益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既為山鶴野人出頭,便是他的一黨,只說他自標高致,結為黨與,造作狂言,謗毀朝廷。如今國家朋黨之禁最嚴,只把這個名色加到他身上,申到院台那邊,他便舌長三尺也難置喙,那時革去功名,任我發放,就是不能處死他,也處他個半死不活。」

  知府聽了大喜,道:「此計甚妙。」

  遂一面做了申文,密使人申到濟南撫院,因事關朝廷,將文准了,仍著本府知府審明報院,以便題參。批文既下,知府不肯走漏風聲,詐言此日要審山鶴野人,請吳瑰庵去當堂看審。瑰庵不知就理,連忙換上公服,一直到了衙門裡,在堂下候著。心裡安排著,知府審他時還要替他方便一言。不一時,知府打點升堂,吩咐快役將山鶴野人提出聽審。快役將山鶴野人帶到,知府問道:「你作這詩,言訕謗朝廷,此事是皇上親自訪出來的,你還有甚麼話說?」

  山鶴野人道:「犯人那首詩,若說刺嚴嵩老賊是真的,若雲訕謗朝廷,犯人素明禮義,斷不為此。」

  知府道:「奴才還強嘴,你那訕謗之事,若一口承招,免受刑法;設或一字含糊,本府便活活敲死你這老奴才!」

  山鶴野人道:「寧受刑法,那訕謗朝廷四字,到底不認!」

  知府道:「你真個不認?」

  山鶴野人道:「我當真不認。」

  那知府將驚堂在公案上一拍,大怒道:「取夾棍來!」

  山鶴野人道:「你不必發威,我山鶴野人不是那怕死的。」

  知府見他言語抗壯,越發怒上加怒,連聲大喝道:「快取夾棍來!」

  吳瑰庵在堂下聽說要取夾棍,忙走上堂,要替他分理。那知府看見,便作色道:「學生在這裡又不作把戲、提傀儡,你來此何干?」

  吳瑰庵道:「非是治生敢擅入公堂,承公祖之命,不敢不來。」

  知府道:「我叫你作甚?你既來到我堂上,我有批文一張,要借重你看看。」

  說著話,即從靴筒中將那申文拿出,劈面摔去,罵道:「你這老奴才,不是本府找你,是你找本府。你既找到我堂上,也不肯著你空手回去。」

  喝令皂役將此二人采下去,每人重責三十大板。正是:堂上一呼,階下百諾。那些如狼似虎的皂壯走上堂去,將二人采到丹墀下邊,翻按在地,去了中衣,就要重責。那知府咬牙切齒喝令毒打。可恨那無情竹板,板板打在一處。幸得瑰庵一腔浩氣充塞身中,肉雖受苦,神卻安定,打到三十,身子動也不動。就是「老爺」

  也不肯叫他一聲。知府恨極,又加上兩簽,直打的皮開肉綻,鮮血迸流。知府罵道:「似你這一流人,自立標榜,渺視大人,以卵擊石,如何能得?今日要使你知我為官的利害。」

  吳瑰庵道:「若顧利害,便不出來替人辨白。今既出頭,莫說是不怕利害,就是死也是不怕的!」

  知府道:「便著你死也自不難。」

  吳瑰庵道:「汝能殺我,我也能作厲鬼以啖汝。」

  知府道:「吾且殺你,俟你為厲鬼未晚也。」

  瑰庵道:「吾死必流名百世,汝縱活在世間,也只落得為那嵩賊做個臭奴才。」

  當堂之上,對眾人罵的個知府無處躲藏,遂吩咐將二人收監,恨聲不絕而退。退到後堂,見了王學益道:「今日雖是處了他一頓,被他辱的我也甚是不堪。正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免下個毒手,爽爽利利的弄死他便了。」

  遂吩咐刑房,將他二人俱擬了絞罪,做成招詞,申到院裡。撫院看了,見是從嚴嵩身上起的,知其冤枉,嫌擬的太重,將招駁回,著他另擬。知府只得將原招改了,山鶴野人問了個嶺南永遠充軍,吳瑰庵問了個江西永遠充軍,撫院方才准了。

  到了發解之日,從監中提出來,又是每人三十,吩咐當日起解。幸得解役是個好人,知他二人俱是正人君子,便松他到家中與妻子一別。瑰庵到了家中,夫婦二人慟哭了一場,還是瑰庵勸夫人道:「你不必這等悲傷,自有報仇日子。我去了,你獨自在家不便,不如和我同往江西去罷。大丈夫四海為家,何處不可棲身?那夢中江西之行,今日方才應了。前兆既應,後兆必符,到那裡自然得孩兒的下落。一味啼哭,反令老賊笑我無丈夫氣也。」

  夫人到此也只得聽從。遂把家產盡情變賣,同解役上路。可憐一個好好人家,為山鶴野人,竟被這何知府弄的七零五落,破產蕩家,豈不可恨!這也不必替他悲傷。且說吳瑰庵同解役上路走了兩三個月,方才到了地頭,解役投了文書,將人交明,掣批而回。那些地方官長都知道吳瑰庵為朋友罹禍,也卻重他義氣。又知是個拔貢出身,全不以充軍人役待他,大家還給他買了一位宅子,著他移在別處居住,不使他與那充軍之人為伍。瑰庵到了此地,也甚覺得所。但不知後來畢竟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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