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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尋甥女並得親生女 救人禍貽累當身禍(2)


  舜華道:「姐姐你當真舍我去了?」

  語未完,早已淚似湘江水,涓涓不斷流矣。正是:

  世上萬般苦哀情,惟有生別與死離。

  話說翠娟、蘭英別了花氏、舜華,官婆服侍上了轎,一直抬到公館。二人入館坐定,那裡早有下程伺候。隨後縣主夫人來拜。到了次日,縣主人使人送三百銀酬花氏,花氏堅執不受,遂安排夫馬官婆星夜送回南昌。到了半路,南昌迎接人役已到,又行了數日,方才進了衙門。母女見了面,哭了幾聲,金夫人一邊問翠娟,水夫人一邊問蘭英。說到苦楚處,大家悲歎一聲,說到安身處,大家稱異一番。金撫院知花氏有如此之恩,便行文令金溪縣知縣送匾獎勵,又差人以金帛送去厚酬,這都不必細述。

  再說吳瑰庵自遣吳瑞生遊學去後,正正四年全無音信,因語夫人道:「孩兒外遊已經四年,至今音信杳然,我心下甚是憂慮。」

  夫人道:「他遊學遠方,原無定處。倘去的遠了,音信怎能遇便到家?且他終身之事得之夢中,在外倘有了遇合,未免動延歲月,少則五年,多則七年,多管有好音來也。相公正不必如此愁煩。」

  瑰庵道:「我數日以來昏昏沉沉,心中就如有事一般,又不住的心驚肉跳,甚是可疑。但不知主何吉凶。」

  夫人道:「這都是思念孩兒所致,還要自己解脫。」

  夫人說著話,忽傳山鶴野人來訪。瑰庵忙到前邊,讓至廳中坐定。吳瑰庵道:「連日悶悶,正欲與兄清談,來的恰好。」

  山鶴野人道:「如今嚴嵩當權,謀傾善類。如陷曾銑,害夏言,殺丁汝夔,斬楊繼盛,數人之獄都成自嵩手。朝廷之上有此巨奸,真忠直之蠹、社稷之憂也。弟一時不勝忿怒,因作一詩以志其不平。故來求兄一證。」

  吳瑰庵道:「此正我輩義氣所形,願求一觀。」

  山鶴野人遂將那詩遞與瑰庵,瑰庵接去一看——詩曰:

  劍請尚方自愧難,舌鋒筆陣可除奸。
  豺狼無數盤當道,忠正空勞折殿檻。
  方信妖氣能蔽日,果然鯨力可搖川。
  生平惟有疾讒癖,願把孤忠叩九天。

  吳瑰庵將詩看完,說道:「言詞激烈,堪與蘇公《巷伯》之詩並傳,不党不阿,立朝丰采,可於此窺見一斑。」

  山鶴野人道:「偶激而成,未暇修辭,只句調未工耳。」

  吳瑰庵道:「疏枝大葉,牢騷不平,方是我們本色。」

  這且不提,單說山鶴野人做出這首詩,兩兩三三傳誦不已。早已傳到一個知府手裡。這個知府姓何名鼇,也是個進士出身,欲媚嚴嵩希寵,因把自己一個生女獻與嚴嵩作妾。嚴嵩愛其女色,遂愛及鼇,便升了他一個青州府知府。知府見了山野鶴人這首詩,怒道,敢對罪我的恩主,不免下一毒手,將此人處死,不惟我那恩主感念,也正好借此以警將來。」

  因使人星夜上京,將此詩送與嚴嵩。嚴嵩看了大怒,便密囑去人著何鼇嚴審正法。何鼇受了嵩旨,遂誣了他一個訕謗朝廷的罪名,收入監內。吳瑰庵乍聞此信,吃了一驚。說道:「此禍從何而至?」

  又轉思道:「駕此禍者畢竟是何鼇這廝,朋友既蒙不白之冤,豈可坐視不救?」

  遂替他邀了闔府紳紟,俟行香日要上明倫堂一講。到了初一日,那些紳紟因事體重大,多有推故不去的,間或有幾位去的,都安排著看風試船,誰肯盡言惹禍?正是各人懷揣一副肚腸,自己知道,卻把那重大擔子盡推在吳瑰庵身上。

  且說知府行香畢,學師讓至明倫堂吃茶,紳紟各行了禮坐定,說了許多話,再無一人提到山鶴野人那樁事體上去。吳瑞庵一時耐不住,先開言問道:「山鶴野人有甚事觸怒老公祖,被老公祖收入監內?」

  知府道:「這奴才甚是可惡,以山野小民而敢訕謗朝廷。升平世界,怎容這樣狂妄之人放肆?這是他自惹其禍,卻與學生無干。」

  吳瑰庵道:「訕謗朝廷實為狂妄,治生願聞那訕謗之實。」

  知府道:「他作為詩詞,任意譏刺,信口唾駡,此便是那訕諦朝廷實證。」

  瑰庵道:「那詩句句刺的是嚴太師,卻與朝廷全無干涉。」

  知府道:「太師乃天子元老,刺太師即所以訕謗朝廷也。」

  吳瑰庵道:「據公祖所言,此人之罪因自難逃,但念山鶴野人雖屬編氓,卻是一位隱逸高士,德行學問素為士君子所推重,還求老公祖法外施仁,委曲周全。倘蒙解網,不惟本人銜恩,即闔府紳紟無不感戴。」

  知府道:「此意出自朝廷,命我嚴審,審明還要解部發落,就是學生也不能作主。」

  吳瑰庵見知府全然沒有活口,便知是受了嵩旨,要決意謀害。不覺義形於色,詞漸激烈,又問道:「老公祖說是出自朝廷,那朝廷何以知道?」

  知府道:「這是錦衣衛緹綺訪出來的欽犯,此時現有嚴府裡人在此立等回話。學生回到衙門就要嚴審這個老奴才。」

  吳瑰庵道:「如此看來,甚麼是朝廷訪的,不過是那一等依媚奸權的小人,拿人性命趨奉當路、為人作鷹犬奴婢的做出來的。」

  知府聽了此言,也變色道:「請問那依媚權奸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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