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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陳霞如(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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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如曰:「吾聞良璧置前,則珷王夫失色;大巫在側,則小巫索然。豈敢班門弄斧,以貽壽兄之笑哉!」 崔生稍以微詞挑之,霞唯俯首不答,遂即趨出。將欲掩扉展卷,忽見雙鬟蕙香,疾步而至,袖中取出片紙曰:「此小大小姐命以送郎者也。」崔生展而視之,上書一絕雲: 海棠合把仙妃喚,不遇知音豈解憐。 為是深閨諸姊妹,朝朝梳洗向花邊。 崔生讀至次句,認作霞如以知音屬已,喜而欲狂,遂立綴一絕,以付蕙香。 蕙香持進中屏,將欲轉過回廊,忽值玉娟獨自內出,乃從旁而趨。玉娟牽裾詰問曰:「觀汝汲汲而行,得非自崔季文書室中來耶?」 蕙香笑曰:「可知崔生輕薄郎也,安可以無事而造其館舍!」玉娟亦笑曰:「既不爾,汝只以兩袖任我搜檢。」蕙香度不能隱,遂以實吐。娟乃索詩而讀之,其詩曰: 不為尋春卻遇春,海棠紅映石榴裙。 於今欲覓巫山夢,只向花邊望彩雲。 玉娟看畢,心下想曰:「原來霞姊先已托意壽哥,故其回詩訂約如此,吾且匿下,以阻其會。」 乃謂蕙香曰:「此淫詞也,幸而遇我得見,不然汝若遞與大小姐,必被重責。今後再有柬帖往來,汝宜悄悄先付我一看,我當以簪簪與汝,不汝貽也。」 蕙香信以為實,遂不索詩,而謬為他語以複霞如。 原來玉娟年既破瓜,又因愛羨崔生貌美,所以春情澹駘,屬意頗濃。既得崔詠,即仿霞如筆跡,代作情詞一律,仍令蕙香持出,以賺崔生。其詩雲: 少小相將並長成,海棠花底兩含情。 莫教靜夜空遲月,已向輕風待囀鶯。 密約最宜防弱妹,佳章頻願和新聲。 西廂紅樹今仍在,早晚應朝弄玉笙。 崔生得詩,欣然喜躍,不覺手舞足蹈。宛轉自思曰:「誰想美滿姻情,竟在此處。既雲早晚,則其所約決不荒唐。若到陽臺之上,其趣當何如也。」 是日,展卷數四,而以心緒搖搖,莫能成誦。惟側耳而聽,並窺其日影之斜。及候至夜靜,杳無蕙香消息。 次日午後,探知玄洲赴飲于外,屠氏晝寢于房,乃悄悄信步而入。欲尋蕙香以詢其事,不覺闖至霞如繡閨。籠有鴝鵒,見生突至,連聲喚曰:「大小姐,有一面生郎進來也。」 霞如方在倚鏡整妝,忽聞鳥喚,始知崔生闖入,驚訝曰:「壽兄誤矣!此乃妹之臥房,何得至此!」 崔生笑曰:「西廂紅樹,妹所約也,故自昨暮盼至今晨,滿望佳期允就。今以覓問青鸞,幸窺仙榻,洵乃天作之合,何言誤耶!」 霞如愕然曰:「兄何出言悖禮,謬誕若是。夫西廂紅樹,崔鶯之醜行也。妾雖愚昧,頗能以禮自嫻。因屬兄妹之稱,故爾相見不避,何乃擬人以匪類,誘惑以淫褻耶!」 崔生亦嗟訝曰:「奇哉!奇哉!若非賢妹之命,則襄何敢唐突?況『莫教靜夜空遲月,已向輕風待囀鶯』。之句,現在笥篋,亦得諱言非妹所贈者乎?」 霞如憤然曰:「子豈夢耶!癡耶!何忽將人鑿空誣詆,名行攸關,豈堪作耍!不意兄方少年,短行乃爾。」 崔生再欲辯論,忽值玉娟、小鶯俱至,遂諮嗟而出。 玉娟佯問曰:「適間從外而去者,莫非是壽歌乎?彼何由擅入姊姊臥室?」 霞如餘怒未息,即為備訴其事。玉娟曰:「我以彼為兄,彼乃狂悖非禮。人之無良,洵可畏也!然姊姑忍之,若一揚言,外人不察,將謂吾姊妹有私行矣。」 既而將晚,密謂蕙香曰:「我有數字,煩汝悄然遞與崔郎。彼如問汝短長,汝但含糊以應之。」 蕙香即乘間至外,出簡以授崔生。生以霞如變約,方鬱鬱悶坐。乃見字即拆而視之,其上書雲: 投桃報李,兒女之私;納履整冠,嫌疑所避。奈何當晝而突至臥內,雖在鸚鵡能傳,何況林林耳目,豈無懼乎!故以詩為約者,私情也;嚴詞峻拒者,避嫌也。雖貞女無自媒之禮,而憐才有吉士之求。擬於明夕,晤訂百年。先托魚箋,附呈四絕,兄但可留明月於紗窗,慎勿燃銀燈於玉幾,一囑。其詩首章雲: 輕風剪剪拂羅幃,贏得新愁壓黛眉。 蝴蝶不歸芳草暮,斷腸春色在深閨。 其二 陌頭楊柳乍垂絲,忽被春風仔細吹。 豈為妾心方似結,只緣君太負情癡。 其三 綠鎖蕤曉院深,桃花雖豔未關情。 阿誰喚起相思夢,只為流鶯巧弄聲。 其四 陰陰幽徑遍蒼苔,有約黃昏戶半開。 寄語東君休怨寂,夜深應與月同來。 崔生歎曰:「原來霞妹有此識見,我所不及也!」是夜喜而不寐,次曉方酣寢未起。 其父以縣試期邇,遣人立逼回家。崔生意猶遲疑未決,玄洲曰:「試事難緩,郎君速宜回去料理,待進學之後,不妨再來肄業。」 生乃快怏而行,及見霞如送出,幾欲淚下,而玉娟亦歎恨不已。 生雖無意應試,而文字自佳,竟以優等入泮。其父喜甚,即央媒氏,以秦晉懇于玄洲。玄洲許可,立擬贅生為婿。 雖婚期尚遠,而崔生已選吉過門,仍下榻於堂側之小齋。其時以甥兼婿,玄洲夫婦款待之殷,比前倍加親密。霞如亦即深居繡幃,潛避不出。 獨玉娟心下不悅,而羡慕之意莫忘也。乃制小詞,仍冒托霞如,密令蕙香持出。其詞雲: 喜殺功名成就。準備玉簫雙奏。擬定夜深時,相與從容話舊。非謬,非謬。月在柳梢時候。 ——上調《如夢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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