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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刁天胡熱討一場羞 強不知豔談天下美(2)


  甘頤被眾報人逼迫不過,沒奈何只得寫了一個十兩銀子的賞票,眾報人方才散去。眾親友看見甘頤年紀又輕,人物又美,忽然進了案首,刁直並不見有人來報,便驚驚喜喜,又將奉承刁直的面孔來奉承甘頤了。獨有刁直心上不服道:我道考時,又不見他,他為何倒進了,不知是哪裡來的這樣大分上?自家三百兩頭,央了一個大鄉宦關說,怎麼不得進?

  不期那大鄉宦,與宗師不甚相厚,又聞他公清,不聽分上,竟不曾說,但收了銀子,希圖撞個太歲。這裡刁直,以為萬萬妥貼。初見報人來報甘頤,猶想道:案首自然早報,或者散名報得遲些。守了多時,只聽見人傳說張家進了,李家也進了。並不見人來報他,方才慌了。一面急急央強知到府中去打聽,一面看著甘頤說道:「老表弟好大神通。」

  甘頤道:「愚弟有甚神通,若有神通,府中不至遺落了。」

  刁直道:「若非大神通,豈有府案無名,而能得案首人學之理,表弟休要瞞我。」

  甘頤道:「此不過是表兄所說的賴筆墨之靈,偶然遭遇耳,有甚神通在那裡。」

  正說不了,忽見府堂上兩個差人,手裡拿著個侍生的名帖,來請甘頤道:「甘相公,老爺立候過去一會。」

  甘頤道:「我一個子民,怎好去見太尊。」

  兩差人道:「老爺吩咐說,甘相公如今已人泮宮,不妨衣巾相見。」

  甘頤道:「人學之信,方才得知,衣巾還未曾備,如何得有?」

  此時眾親鄰朋友,見甘頤青年進學,又見府尊用名帖來請,又聽見說沒衣巾,便有一個年長的湊趣道:「不朵兄,既不曾備衣巾,天胡兄卻已備在此,天胡兄此時尚用不著,何不且借與不朵兄一用。」

  眾親鄰便都迎合說道:「這卻說得有理。」

  便不管刁直肯不肯,便你拿頭巾,我拿藍衫,要與甘頤穿戴。甘頤慌忙止住道:「豈有此理。我一個童主,雖蒙宗師取了。然聖還不曾謁,考還不曾謝,怎敢越禮犯分,先穿戴衣巾。既太尊呼喚,且便服到府裡稟過再處。」

  因走起身,竟隨著兩個差人去了。正是;

  掩口方才笑,動心忽又欽。
  非關大榮辱,只一領青衿。

  原來,府尊只因遺取了甘頤的卷子,施宗師大不悅意,因將考過的童生卷子,細細閱視。平通的便罷了,將那十分荒謬不通的,撿了十數卷,發到府中來,上批:「數童荒謬如此,何以解送本道,豈視本道為無目耶?若雲文有一日短長,可將府考原卷解道公閱,誓必澄清雲路,斷不使鬥魁光為金銀氣所掩,以傷朝廷文明之治。」

  府尊看了,甚是沒趣,知是為甘頤而起,還要在甘頤身上去挽回,故著差人來請。請到了,差人就稟說:「甘相公說未蒙送學,不敢衣巾,還要青衣小帽相見。」

  府尊道:「這也不必。就是便服罷。」

  便自家也是便服,到迎賓館中來相見。相見過坐定,府尊就說道:「前日佳章,已取為冠軍。因倥傯之際,竟遺失了,未免有罪。昨宗師追查,方仍以案首補送上去。今巴縣借重賢契增光,本府雖失之前,尚得補之於後,縱有罪尚可緩請。但宗師尚不能忘情,今又發下幾個荒謬童生的卷子來,責備本府,後又批著賢契詞中之語,要本府解送這幾個童生的原卷上去。賢契你想,數百人中,一時匆忙,豈無失眼,就誤閱幾卷,也不為大過,何必如此追求。此本府之過,本不當告之賢契,但念宗師此番舉動,實為賢契不平起見。俗雲:解鈴繫鈴。故本府特請賢契來,倘明日謝考見宗師時,尚望一言消釋,容當圖報。」

  甘頤道:「童生一時醉後狂言,不意開罪至此,明日進謝宗師,當九叩以請。」

  府尊道:「如此多謝。」

  就將幾個荒謬的卷子賦予甘頤,叫他看卷末之批。

  甘頤看完批語,因順便看看是甚人的卷子。只見頭一卷就是刁直,因大驚道:「聞他已尋了大分上,拿穩必進,就不進也罷了,為何又弄出這個醜來!」

  因拿著卷子只顧沉吟,府尊看見,因問道:「此人賢契莫非認得的麼?」

  甘頤道:「這刁直實實就是甘頤的表兄。」

  府尊道:「這一發妙了,既與賢契有親,定要煩賢契挽回了。」

  甘頤道:「這個當得效勞。」

  說完就辭了出來。因路遠回家不及,依舊又到刁直家來。

  此時眾親友都是刁直相好的,尚坐著吃酒候信。見甘頤回來,都圍著問道:「太爺請兄去有甚話說?」

  甘頤道:「只不過為前番不曾取得,今日見宗師取了,不好意思,故請去說兩句好看話兒,修飾修飾。」

  刁直道:「可曾問得府尊,進學的案發完了麼?」

  甘頤道:「我看見宗師正發了幾卷在那裡與府尊斟酌,想是還未曾發完。」

  刁直道:「我就疑還是未曾發完,豈有個發完案,竟遺了我的道理。若果遺我,則是世情變了,天下的勢利都無用了?」

  正說不了,只見又有兩個府差來報:「老爺喚刁相公去有甚話要吩咐。」

  刁直聽見,只認做喚去報他進學,便洋洋得意道:「我叫你們莫慌,一般也輪到我了。就是名數低些,難道不是秀才?」

  就要與差人同去。差人道:「小的們蒙老爺差來一場,沒個空走的道理。」

  刁直道:「這也說得是。」

  因叫家人封了一兩頭送與差人。差人又說道:「刁相公雖然想是進了學,但案還未見,如今尚是童生,只怕還要帶了童生的服色去,尊他一尊。」

  刁直想一想道:「這也說得是。」

  遂叫家人帶了青衣小帽而去。正是:

  只知去是一般去,誰道來為兩樣來。
  雖說人能癡算計,大都天意巧安排。

  刁直去見府尊不提。卻說眾親友同甘頤坐著說閒話。有一個說道:「刁天胡拿穩了要進學,畢竟被他弄進了,想還是文章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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