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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賜誄文天子重加恩 設路祭王侯親執紼(1)


  話說寶珠出柩,已有日期,欽天監擇定四月二十六日卯正發引,二十七日辰正登位。一月前就開喪受吊,每日裡官員來往,鼓樂喧天。初二日,皇上賜祭一壇,派了東宮主祭,莊敬王、宜政王陪祭,全副儀仗,迎著龍香亭,直到許府正廳上設定。許公父子謝恩,又跪止東宮、親王,不敢勞駕。東宮立意不行,許公只得吩咐靈前換了跪像,陪著三人進來。松筠弟兄、李公父子,也隨後邊。

  東官見禦祭擺設齊整,親手上香,許、李二公謝了恩。東宮要自己跪拜,許公如何敢當?再三勸止,兩位親王代之,許公等一旁匍匐,又到東宮、二王面前叩謝。有人在龍香亭上取了禦制的祭文過來,東宮、二王又上了香,在靈前拱手而立,早有禮部祠祭司官員上來,對靈叩了一叩,展開祭文,高聲朗誦道:

  維年月日時,皇帝禦制祭文,致祭于升平公主之靈曰:卿之來兮,嶽降而嵩生,卿之去兮,王碎而珠沉。卿之容貌兮,花羞而月閉,卿之節烈兮,雪潔而冰清。卿之忠貞兮,鞠躬而盡瘁,卿之勳業兮,鼎勒而鐘銘。卿之教士兮,黜華而崇實,卿之立朝兮,緯武而經文,楊柳如眉兮,芙蓉如面,芝蘭幻象兮,蓮花化身。朝野具贍兮,華夷仰望,英雄之氣兮,兒女之情。易釵而冠兮,全忠全孝;反冠為釵兮,克儉克勤。事君盡禮兮,精忠報國,以順為正兮,黽勉同心。天上魂銷分,人間夢斷;秋風鶴唳兮,夜月鴛鳴,朕本多情兮,吊卿魂魄;卿如有知兮,鑒朕真誠。慰爾陰靈兮,尚格來享。臨楮泣涕兮,不知所云!

  讀罷祭文,粗細樂齊奏,焚帛焚文,幔內哭聲震天。許公父子領著小公子紹萱,不免又是一番叩謝。請了東宮、二王出來,李公等陪著,坐了一會辭去,許公父子直送上轎。接著就是王公大臣,同年門生,京營將帥,暨各親友,整整祭了十多天。自二十日起,又是五天女祭。

  許公父子,擇定二十四夜開堂祭,只留了兩班精細鼓樂,陰陽生贊禮,其餘執事一概不用,潔治一桌祭筵,許公親自上香奠酒,倒哭得老淚涔涔。文卿、又庵下拜,痛哭一場。文卿吩咐止了鼓樂,從新跪下,展開祭文朗念道:

  維銷魂年、無情月、傷心日、斷腸時,杖期服生許翰章,焚香酬酒,哭告誥封一品夫人、敕封端淑夫人、元配松夫人寶珠之靈曰:夫陰陽者,互結之根株;男女者,同開之跗萼。同年若巹,共枕聯衾。矢大義于山河,寫深情於琴瑟。姻緣簿上,已訂三生;溫柔鄉中,原期百歲。誓鴛鴦之不獨宿,願蝴蝶之必雙飛。畫閣藏春,亦任調脂弄粉;香閨似海,居然意綠情紅。是以誼重唱隨,而情無生死者也。若我松夫人者,始賡伐木,繼詠夭桃。交誼既深,恩情尤重。

  回憶花晨月夕,訂我同心;金榜瑤階,與卿攜手。重蒙雅意,別具深情。事屬憐才,分同知己。描眉黛筆,偷評羅隱之詩;繞指紅絲,欲繡平原之像。閨中愛寵,尤榮于流水高山;影裡情郎,絕異乎朝雲暮雨。素心如此,青眼非常。斯則性命之恩,不作形骸之論矣。然而柳雖有眼,竹卻無心。雖識小姑無郎,自憐居處;不知木蘭是女,莫辨雌雄。無如真偽難逃,婚姻前定。色相何殊幻相,花影迷離:山人忽作冰人,春光漏泄。始信移花接木,方知李代桃僵。本異苔而同岑,亦求凰而得鳳。雕窗寂寂,證來瓊樹雙柯,削玉纖纖,露出金蓮兩瓣。冰言月下,赤繩來系足之緣;天寶風流,金釵亦定情之物。

  不料姻盟始締,恩命旋加。粉黛忽作奇男,風檣皆成陣馬。精忠報國,常存憂國之心;顏色傾城,足備干城之任。一朝分袂,未免有情;萬里長征,誰能遣此?新愁舊恨,空教影逐秋風,燕地胡天,枉說心隨明月。猶幸天從人願,名立功成。燕子重來,秋老烏衣門巷;魚軒早發,春歸紅繡簾櫳。璧合珠聯,夜夜芙蓉帳裡;香溫玉軟,朝朝翡翠衾中。方謂楊柳春長,梨花命永,兼愎倚玉,蕭艾同香。豈知惡夢驚心,瓊環墮劫?三秋離恨,孤鏡裡之青鸞;中道分飛,落釵頭之白燕。歌殘芀寇,香夢猶新;淚灑梅花,芳魂亦瘦。

  淒風半夜,冷月中秋,又誰知珠胎碧海之辰,即玉返藍田之日哉?僕本無情,卿何薄命!終風肆暴,空知煮鶴焚膏;陰雨?詩,不解憐香惜玉。紅綃掩淚,竟少人知;紫玉成煙,乃由我死。彩雲易散,仍還鶴馭。乃降雪無丹,莫駐娥眉之壽。珊瑚奩篋,對影留情;玳瑁筆床,圍香剩字。瑤林翠玉,誰憐傅粉何郎?茅屋牽蘿,不舍賣珠侍婢。緣慳菱鏡,光分破鏡之悲;夢醒蘭花,腸斷摧蘭之慘。嗚呼!人孤似月,情薄如雲。自憐斷雁鳴霜,忍聽慈鳩泣雨?深閨桃李,空怨東風,大漠風雲,徙悲南海。有懷欲白,重圖再世之緣;雖悔何追,常抱終天之恨。願冤禽而解語,比翼千秋;借拱木以還魂,相思百尺。我欲重尋舊約,覓卿於魂夢之中;卿其仍念前情,攜我於蓬瀛之上。嗚呼哀哉!伏維尚饗。

  文卿讀畢祭文,痛倒在地。又庵死命拖了起來,坐在一張大椅上,對靈放聲大哭。眾人那裡勸他得住?只待哭個盡興,已經聲淚俱盡,哭不出來,才略略止住。又庵親手送上一盞桂圓參湯,文卿飲了兩口,紅玉又擰了手巾,替他擦臉,扶他進房歇息。

  次日二十五,就有李夫人等多少內親到來,夫人接待。著人到松府請太太、大小姐,少奶奶銀屏早已在家,松夫人連日又病,松筠弟兄也不肯放他來,怕哭壞身子。許府僕婦請了三次,又庵親自又去面請,將晚的時候,寶林才同了姨娘到來。二更以後,翠鳳、瑤珍也到,都在寶珠對房坐下,等候辭靈。

  這一夜燈火如同白晝,門外車馬塞滿,相府這條街,好似火龍一般。許夫人、寶林、姨娘、紫雲、文卿、松筠等,眾人整整哭了一夜。

  四更後,辭過靈,撤去了幃幔,等候時辰。文卿、寶林等哭泣,人還勸得住,惟有紫雲伏在柩上,疏疏落落,將寶珠同他如何相得,如何相處,許多私語,直訴出來,咬緊牙關,身橫放倒,幾乎突死,聽得許夫人等格外傷心。總管許順,在腰門外立著要回話,文卿吩咐傳進來。許順手中遞上兩個單帖,道:「奴才著人去打探,由東宮小爺、宜政、和親、莊敬各親王以下王公大臣,皇親侯伯,各衙門文武,以及親友同年的路祭,凡是要緊的,倒有八百多家,奴才開個單子在此。其餘交情淡的,分兒小的,奴才分別只開在一處,請爺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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