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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美遇毛延斂娥眉而著鬼 驥逢伯樂展駿足以驚人(1)


  詞曰:
  紅絲高系,赤繩牢縛,只因閑簾靜幕。胡為野蔓忽牽纏,多應是斧柯作惡。
  貧賤誰知,困窮誰覺,笑殺枋榆鳥雀。風雲一旦忽飛來,方知是沖天之鶚。
  ——右調《鵲橋仙》

  話說廉清同了丈人、舅子並先生一齊到省住下。因見場期尚早,舅子與先生便在寓中講究苦讀。幸尚書自有這些人事交接,家人俱各有執事。惟廉清一無所事,便日日在外閒遊,去貢院前打聽宗師大收的消息。且按下不題。

  卻說幸夫人見幸尚書帶來了廉清同去,心中十分快活,因連忙著人去請了兄弟甯無知來商議道:「你外甥女今年已十五歲了,不可不早為之計。你姐夫年老倔強,只以為自家的主意不差,不顧人死活。我一向托你尋人家,你只說人多礙眼不便行事,故蹉跎至今。喜得如今你姐夫、外甥,俱不在家,趁此機會正好行事。若有好人家將你甥女定了,明日姐夫回家,就不怕他反悔了。你須速速出去,多尋幾個媒人,上心做事要緊,省得他們回來又礙手礙腳。」

  寧無知道:「尋媒不打緊,但不知姐姐要尋什麼人家方才中意?」幸夫人道:「我是不象你姐夫,憐什麼才,擇什麼婿,將虛名害人。弄得我這幾年七顛八倒,日夜焦心。我只要揀門當戶對,女婿富豪,眼下在我面上增光,日後使我女兒快活受用,我便死也放心了。」

  寧無知道:「我日前叫姐姐問問外甥女,不知問的如何了?」夫人道:「我近來看她,凡是愛好。難道嫁丈夫倒不要好了麼?我只立定主意。許了一家,她自然知我為她了。」

  寧無知道:「既是這等說,我如今且出去分頭傳知媒人。但只是尋了媒人,若到這邊來講,恐人知風漏泄,實是不便。莫若在兄弟家說妥了,然後我來與姐姐斟酌吧。」夫人道:「這話說得有理。」

  寧無知辭了來家,就去尋了一班相知做媒的,細細說知,要速為主。眾媒婆聽說是幸尚書的小姐親事,便個個歡喜應承,哪個不願去做。不上兩日早有王家、李家、趙家、錢家、舉人、進士、財主、生員,俱厚許媒人,要成這頭親事。媒人便紛紛到寧無知家來說。

  單說內中有一個楮媒婆,年紀只好二十四五歲,打扮得風風騷騷。凡有人家托她相婿擇婿,她先要試驗試驗新郎。她若歡喜,這親事無有不成。人就起她一個諢名叫做「試新媒」。她與甯無知原是有一手的。見他來做幸小姐這頭親事,知道大有想頭,便十分垂涎,想著一人獨做少也賺得百金。但只恨一時沒處去尋這個大家富貴兒郎,心下躊躇,十分著急。想來想去,忽然想起道:「我怎一時懵懂起來,何不尋貝公子。」

  原來這貝公子名錦,表字天才。他父親是現任戶部主事,差往雲南抽稅,因路遠不帶他去,留他在家讀書。這貝公子年才二十,是風月行中都領,調情隊裡班頭,又恃著家中有用不了的銀錢,因此恣意奢華。他已定過商家小姐,尚未成親,就是楮媒婆做媒,約定今年冬裡准娶。不期商小姐春間得病死了,這貝公子是望門寡婿。

  楮媒婆一時想起便來尋他。到了門上,管門的回說道:「公子出門去了。」楮媒婆笑道:「我有一件絕妙的喜事,要與公子商量。公子若不在,須要等他一會。」說完,竟往內走。門上人見是公子相知,便不好攔她。

  楮媒婆一徑走入書房,便問書童道:「你公子哪裡去了?」書童忽然看見,連忙笑說道:「東君無意出門去,素女多情卻入來。你來尋公子想是有事要幹,須知公子一切之事,皆托我代替。今日公子不在,公子便是我,我就是公子了。 你若要幹什麼緊急之事,趁此無人,書房中牙床又便,珊枕又閑,何不竟與書童幹了罷,也免得等公子著急。」楮媒婆笑道:「我來尋公子果有事幹,必要等公子來,卻是他人替不得的。你一個小鬼頭兒,怎也想吃起大茶飯來。」書童聽了笑說道:「你這話就說差了。豈不知秤砣雖小,能壓千斛。 你這個試新媒若不信,便請與我書童試試新看。」一面說,一面便走近身來。

  楮媒婆見他近身,忙用手一推,將書童推倒在地。書童笑說道:「你今推我一交,少不得你有求我的日子。」楮媒婆道:「我為何求你?」書童忙爬起來,做著手勢笑說道:「若公子回來,我看見與 你與他如此,我也必要如此,拿你如此如此,不怕你不如此。」兩人正在取笑,忽報公子回來了,書童走開。

  公子走入書房,見了楮媒婆,便笑問道:「幾時來的?失候,失候。」楮媒婆便滿面堆笑,迎著公子說道:「我有一樁天大的喜事,特來報你。」

  貝公子道:「我自從春間有商小姐之變,心痛之極。怎麼再不見你來與我消遣消遣?今有什喜事,快些說來。」楮媒婆笑道:「當初商小姐親事,原是我做的。今日死了,是公子的造化到了。」貝公子道:「又聞她標緻異常,今日玉人何處,怎說我造化?」楮媒婆笑道:「死者死了,生者方來,豈不聞三年不死老婆,大晦。今公子青年豪爽,怕沒有窈窕佳人與公子成雙匹配。我今日所來,實實放公子不下,恐你癡心想念,特將一位賽王嬙、欺西子、多貌多才絕代佳人,父是爵高位重,女是閨秀嬌娃,特來與公子作伐。」

  貝公子聽了不勝歡喜問道:「你說的是哪家的小姐,果有這等標緻?你快些說來。」楮媒婆道:「就是幽蘭裡幸尚書的親女昭華小姐,說不盡她的丰韻,贊不了她的才華。日後公子享用,只不要忘了我這起手人兒,便見你有情了。」貝公子道:「你看我可是個薄情人,只不知這頭親事是個什麼做法,又不知幸尚書可肯許我?」楮媒婆道:「做法倒不難,只要公子拿出個慷慨心來,聘禮加厚,禮物豐隆,包管在我身上,一說便成。」貝公子又問道:「這小姐今年幾歲了?為何向來沒人說起?」楮媒婆道:「怎麼沒人說起,但說起話長。」遂將前後事說了一遍:「如今夫人與母舅做主,故此另尋人家。小姐的母舅就是甯無知,今要趁幸尚書不在家中,急急尋人定下,就不怕他回來反悔。公子要成這頭親事,明日可先備一副厚禮,同去拜拜寧無知,再許他事成重謝。他一應承,萬無不妥矣。」貝公子聽了大喜道:「這親事絕妙絕巧。我決不惜小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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