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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胡伯遠按獄假犯人 嚴學初臨刑招吏部(3)


  此時,鄭司徒家人,魏國公心腹伏侍之人,各來憲衙門外探聽,從外窺見,惡夾犯人圖賴,莫不吐舌氣忿忿。聽處街上三三兩兩行人,一人道:「事關欽案,非同小可,但不能審得的。」

  一人道:「既然開了衙門審核,如何不使眾人看過?」

  聽聽的一人道:「憲庭嚴威,那容閒人喧集的?」

  這一人複道:「並與衙役皂隸,如是遠遠排立,又是何意?」

  那一人又道:「如今之世,那有應旨不應旨的?」

  如此言言談談,過去了。

  兩府家人聽了,知有話中有機,即使一人走還,將途上問答之言飛告英陽公主。公主大怒,暗暗使一太監率領多小宮奴府隸,待犯人審勘畫供,還下天牢時,在街上等候,一時拿到府中,審知動刑不動刑,真個拶夾,然後還下牢裡。

  話分兩頭。胡刑部只將假學初口供,糊胡塗塗,妝成供案,上複請裁。喝令左右,解了犯人縛束,依舊套上腦箍、匣床、鐵鎖,還下天牢。衙役們一時動手動腳,將假犯人箍了腦,鎖了鐵索,拽出憲庭門外,走到街上。

  忽有太監一員,率領許多端公屬員,如虎似狼的,一齊動手,套拿假犯人,飛也似去。刑部衙役,那裡聽敵當得起,只言:「刑部犯囚人,法不當如此,冒法私套。」

  那宮隸屬員,那裡肯聽,只為不答走去。刑部劊子們,只自還告胡刑部:「犯人下牢,中間駙馬宮中送太監屬員,套拿去了,道是貴主娘娘旨意的。」

  胡伯遠聽的大驚,唬得三魂失二,七魂剩一,口呆不出一言。古綏在傍,告道:「叔叔無慮。這是夫人之事,不過是審認犯人動刑不動刑。彼今夾棍,皮開肉綻,血淋淋的,那裡想得真假?但知其重刑,還送天牢。今夜叔叔使嚴侍郎縛束腳膝,外塗狗馬之血,假作蹣跚匍匐之狀,暗暗送了天牢,以待皇旨發落,誰人知道些兒呢?」

  伯遠聽了,道:「你說的是了。」

  雖然如此說,又不免懷著鬼胎。

  且不說胡伯遠還家。且說英陽公主聞說太監拿到犯人,滿身腥血,移不得腳步,匍匐膝行,滿面垂淚痛楚之狀,隨令太監押送牢裡。賈孺人問道:「太監平日也知嚴學初那廝之面龐麼?」

  太監躬身道:「小的昨年入宮任差,嚴侍郎囚在天牢多年,平日不曾見過。但聞皂隸們俱說老嚴了。」

  春娘道:「這廝們之說,那裡明白。娘娘且待丞相親見一見,可以的知呢。」

  說猶未了,丞相入內,問太太午安畢,春娘問道:「老爺曾識嚴學初面目麼?」

  丞相笑道:「那廝陰鄙諂卑,我雖不曾同席,一般朝廷,寧可不知其面?」

  英陽公主道:「今嚴有可疑,拿在門前,丞相一審真假罷。」

  丞相笑道:「天下雖多假稱假做的,甯以犯人應旨動刑拶夾,有誰假做代受苦楚的?但老嚴不知怎麼的獻供?那刑部又是奸徒,必然護黨了。」

  英陽道:「雖然無假犯代刑的,丞相試看他何樣罷。」

  丞相道:「這非難事,我且看他賊腦賊頭,怎的生的如是鄙悖了。」

  即出外堂,遂令皂隸拿到犯人。一言才發,堂下一齊答應,如鷹搏兔的,拿跪庭下。丞相熟視道:「果然是老嚴賊頭了,何須問他?拿還牢裡罷。」

  眾手未及動手,犯人叫聲道:「青天知我無罪。我雖囚在牢裡,便是朝廷大夫,丞相那可私拿問招呢!」

  丞相一聞其聲音,大驚大駭,心內想道:「我雖不與他接語,曾於午門外候朝時,看他老嚴在張修河面前,聒聒噪噪,言三語四,心甚鄙之。聽他音聲,還是聲嘶,又是齒落,語多聲虛。今他語音不嘶不虛,況三年牢裡,倒也還少。這是作怪。」

  遂故意問道:「犯人曾識我否?」

  假學初想道:「丞相屢建大功,嚴侍郎必當雙賀。他既屢叩相府,丞相必當一來謝答。」

  想畢,高聲道:「我那裡不識丞相?我屢進相府,候拜丞相。丞相又一番屈謝蓽廬。我怎麼不知丞相?」

  丞相大笑道:「我何嘗過你之門?你又何時來我府中?我且問你:你曾豁了齒,聲又嘶,你今齒豁麼?」

  假學初道:「我不曾落牙齒了。」

  丞相道:「你家在那裡?」

  假學初雖被胡古綏教他口供、問答之話,一夜倉卒之間,何曾說老嚴家居胡衕,無辭抑說,便閉目作垂死樣,道:「我在牢裡久,今又受刑重傷,精神昏瞀,不省外事了。」

  丞相知是假學初,怒道:「你是假學初!你是何人?敢冒犯人,何苦來被刑苦楚,必有來歷,勿諱實告罷。」

  假犯人道:「我便禮部侍郎嚴學初,那裡是假犯冒稱?」

  丞相大怒道:「這般光棍,如不動刑,那肯直招?庭下的,一發拶夾罷。」

  左右齊聲答應,一時動手夾起來。

  那假嚴學初登時昏絕。丞相命取水噴起來。眾多衙役取水噴他,便作落湯雞一般,旋復蘇來,高叫道:「我是朝廷大夫,丞相雖尊貴,也非刑部憲慈,又無應旨,如何私自施刑?」

  丞相喝道:「好個潑皮!你是那裡來的匪棍花子歪貨,敢生撒賴!庭下們,另拶取服罷。」

  皂隸一倍拶接幾次,假學初雖然憤吃夾棍,一般是骨肉,先又已多傷損于刑部,那裡忍得住皮開肉綻上加了惡刑?便叫:「寬鬆我暫時,我且供真的。」

  丞相命少息接。假犯人道:「我是禮部侍郎嚴學初。當初疏語,猶可不是,今我又供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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