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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過路客認畫圖直游秘室 奉公差執牌票誤捉閒人(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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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差人聽了,從新又嚷起來道:「你作管家的,倒會使性氣,難道太爺倒沒性氣?轉要依你!眾夥計須拿定主意,不要被他愚了。明明將犯人藏在裡面,只回不在。他哄我們出了門,將犯人藏過,便一發好賴了。我們現奉有牌票拿人,便是公差,此處又不是內室,便同進去搜一搜也無害。」 眾差人道一聲「有理」,遂不由分說,四下裡尋路。 忽一個推開了廳旁小門,要走向進去。老家人看見,著了急,因叫道:「那裡卻通內室,進去不得的。」 眾人見說去不得,愈加動疑,四五個人便一齊都擠了進去。老家人急得沒法,只得趕來攔阻道:「此內有一位過路的相公,在內借坐。你們入去驚動他不便。」 眾人道:「你一發胡說,方才你說通內室,怎容過路相公借坐?過路相公既借坐得,難道我們奉牌票拿犯人的公差,倒進去不得?」 一發放膽往內尋路。恰尋到院子邊,見院門是關的,使以手亂敲。童子緊緊頂著。 花天荷知是縣裡差人,轉叫童子開了。門一開,眾差人擠入,看見花天荷一表人才,又是青年,頭頂儒巾,身穿美服,便認真是柳公子。因齊叫道:「在這裡了!」 遂擁入書房,將花天荷圍住。因取出牌票遞與花天荷看,道:「這是本縣太爺著小的來請相公的,就要你出見。」 老家人跟進來分說道:「你眾人不要糊塗,這不是我家柳公子,乃是過路的花相公,怎不分個青紅皂白?」 眾公差見捉著了人。遂大嚷大罵道:「你這該死的老奴才,方才不見人,任你強嘴。如今人贓現獲,你還嘴強到那裡去?你不怕大爺的板子,打不斷你的狗筋!」 不期花天荷聽見差人來,原打帳要到縣中去,與他解紛,今見眾差人錯認了他是柳公子,便將錯就錯,答應道:「這等謊狀拿人,有甚大事?我便去見見也無妨。」 便立起身來竟走,老家人在旁忙止道:「花相公不要去。這是我家事,怎要累你!」 花天荷道:「此事我去一見便完,不必瞞他了。」 眾差人見花天荷滿口招承,信為確然,轉罵老家人狡猾。正是: 李能代桃僵,鹿可指為馬。 凡事既有真,安得而無假。 眾差人見拿著了被告,竟挺身見官,知詐不得銀錢,便一面叫人去報知原告,一面就帶到縣裡來。恰好縣官尚未退堂,連衣服也不叫他換,竟帶到堂上,稟稱柳路拿到了。縣官准狀時,知柳京兆已死,柳公子年幼不敢見官,自然要通賄賂,故出牌急拿人。今才出牌,就稟拿到,已非其心,及抬頭一看,又見頭頂儒巾,身穿色服,昂昂然走上堂來,當面立著,跪也不跪,心下一發惱怒。因拍案問道:「你謀死業師,又悔賴關書,被人告發,是一罪人,怎見我父母官,還這等大模大樣,莫非你還使公子的勢麼?」 花天荷就笑一笑道:「老先生請息怒。我學生無業師久矣,謀死何人?又不請先生,有甚關書?毫無過犯,怎是罪人?老先生,令尹雖尊,卻非我父母。學生素履如此,有甚大模大樣?寒儒落落,有何勢可使?老先生既受朝廷之職,而治此土之民,也須聰明正直,理枉申冤,怎可信人蠱惑,准此謊狀!差虎狼皂快,妄拿平人。只怕上司也有耳目,當道不無公論。我學生勸老先生守法,不可徇情,自取後悔。」 縣官聽了驚駭起來,因問差人道:「這人是那裡拿來的?莫非錯拿了,不是柳路。」 差人慌稟道:「這人直在柳家最深內書室拿出來的,單單一人,況拿他時,他又承認,怎麼錯了!」 本官見稟,又問花天荷道:「你既是柳路,在我治下,怎藐視我不是父母?」 花天荷又笑一笑道:「老先生既稱父母,怎自家的子民也不認得,卻如此胡為?我學生自姓花,乃浙中人氏,奉上詔求賢,親至兩廣總戎處獻策,職受監軍。偶有事回來,道過於此,因愛柳室園亭清雅,聊借憩息,不知得了何罪,忽被貴差蜂擁多人,如狼似虎,竟捉了來?」 本官聽說,知是錯了。又見花天荷說是奉詔至廣,又見說是職受監軍,又見言詞慷慨,不敢怠慢,忙立起來施禮遜坐,道:「承大教。知縣有罪了!」 遂拔簽將差人各打二十。 花天荷道:「我學生之事,無可無不可,倒也罷了。只是這柳兄之事,業師既死,倘有不明,顧家子侄豈能無言,而煩賴兄為之不平乎?其詐可知也!若前業師被柳兄謀死,這皮兄又何獨不畏死,而受柳子之關書,且告其悔賴乎?此恰又是賴兄之薦,互相騙詐,更了然矣。尚望老先生加察。」 縣官忙答道:「領教。」 因取兩張原狀,並差人的牌票,竟一概消了。 原來此時賴、皮二人正在縣門外打聽。見縣官聽了花天荷許多言語,竟轉了風,將牌狀勾消,不覺怒氣衝天,竟領了學中的黨羽多人,一齊擁上堂來,道:「生員們來告狀,必有冤屈,況謀死業師,人命大情,就是謊狀,也須父母老爺審出甘罪。怎麼聽了過路的無籍光棍一派胡言,當作人情分上,竟自消了!生員們那肯甘心。」 縣官道:「諸兄不可羅皂。這位花老先,乃奉詔至粵中獻策,受監軍職,偶有事過此,下役不知,誤瀆到此,是本縣之罪也。因言及柳路一案,縱有冤枉,也非諸兄分內之事。此舉未免涉私。本縣細思甚為有理,若必審出真情,反于諸兄不便,故爾消了,非人情分上之比。諸兄各宜安分,不可造次。」 賴秀才道:「天下利弊,尚容諸人直言無隱,且公論出於學校。況謀師重情,又關學校。生員們為公檢舉,理之當然。有何私涉?」 因以手指著花天荷道:「這光棍,乃別處人,不知犯甚事流來,假捏虛詞,哄騙父母老爺。他口稱奉詔,而他是奉詔不是奉詔;他口稱監軍,不知是監軍不是監軍,有何憑據?止不過受了柳路之賄,代他搪塞,就是公差捉他來也不為錯。你既是過路人,為何主人又不在家,卻獨自一個坐在他的書室之中?情弊顯然。父母老爺被他惑動者,只是『奉詔監軍』四個字耳。父母老爺有官守,故被他惑動,生員們在學校中主持公道,定要直窮到底,決不被他所惑。父母老爺若庇護他,不論曲直,生員們情願與他拼命。」 花天荷聽了,大笑道:「賴兄所言,也忒無謂,我小弟是過路人,又不來此調支錢糧馬草,是奉詔不是奉詔,是監軍不是監軍,關諸兄何事,耍惹兄這等爭辯?至於柳兄,小弟又從不識面,就是二兄之訟,也是今日方知。就是足至公庭,也是公差誤認。小弟又非無廉恥,垂涎富厚,設局騙詐。就是偶言勸息,亦不過念柳兄少年,系先達之後,遭諸兄鯨吞虎噬,為可憫可痛,聊乘便一言耳。諸兄既以學霸自雄,敢作敢為,若有力量,不妨統眾見教小弟一番。小弟雖異鄉孤客,卻從不畏人。縱無奈我何,也還算做豪傑。若狐朋狗黨,只思魚肉詩禮人家,希圖騙詐,誠聖門之罪人,殊可恥也。」 眾秀才聽了大怒道:「這光棍,怎如此放肆,莫說你是倚草附木,使真是奉詔,真是監軍,卻也管我生員們不著。便與你見個高下,也不差什麼。」 遂控拳揎袖,要動粗。花天荷又笑道:「此是公庭之上,禮法之地,豈容無賴行兇?可到外面,請借尊拳試試雞肋。」 因與縣官拱一拱手,道:「承愛了,後會有期。」 竟大踏步走了出來。縣官恐被眾人所算,忙叫衙役留他,他頭也不回,竟自出去。 眾秀才見花天荷出去,欺他隻身,便一陣趕了出來。只因這一趕,有分教:人似落花流水,身如敗葉隨風。不知後來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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