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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學霸相公受飽老拳之辱 家藏公子感不識面之恩(1)


  詞曰:
  莫逞威狐,休誇狂狗,須知別有屠龍手。起首難聞君子窮,到頭終出小人醜。
  暖自陽生,和為春有,感恩豈望花和柳。謾言鶯燕全不知,得氣向人啼破口。
  ——右調《踏莎行》

  話說花天荷出了縣門外,早有花灌小雨接著,忙將長衣脫去,束一束腰帶,找紮起來,端端立在對面照牆之下。等眾秀才一齊趕到面前,方用手一指道:「謂教諸兄。還是講文,還是用武?」

  眾秀才欺負良善慣了,不看勢頭,倚著人多,便一起上前亂打,道:「論甚文武。且打你這光棍一頓,試試手段,方知我學內相公不是好惹的。」

  原來這班秀才,嘴便硬,心便壞,卻都是中年以外,貪圖酒肉之人,毫無氣力。被花天荷用手一搪,早一個跌在半邊;用臂一隔,又早一個崩倒在地;輕輕一拳,早一個頭巾粉碎,抱著頭叫痛;略略一腳,又一個藍杉扯破,揉肚忍痛。不一時,早打得這些秀才東倒西歪,游頭散發,不像模樣。此時方不敢上前,又不肯退去,有幾個不大受傷的,尚圍住花天荷亂罵。有幾個打傷的,披著頭髮,抹了一臉血,奔上堂去哭稟道:「反了,反了!學校斯文,淩辱至此,成何規矩!望父母老爺救命。」

  本官看了道:「此皆諸兄自取,諸兄雖是學校,不可淩辱。他也出自斯文,又是有職官員,難道又可淩辱?」

  眾秀才道:「我們淩辱他,他如今好端端在那裡,沒有形跡;他淩辱我們,剝膚之慘,直至如此!父母老爺明明目擊,怎麼一概而論?必求父母老爺正法。若父母老爺任其蠱惑,過慮後患,亦求父母老爺拘禁元兇,申詳上司,以救生員們之命。」

  本官沉吟半晌道:「若論受傷,有加他罪之理。但他客中止一人,你們合學二十餘人,怎好倒為諸兄稱冤?然這事弄大了,我縣中斷難了局,只好詳到府中,聽憑府太爺作主罷。」

  因立刻寫了文書,一面著人押送眾秀才即刻先到府中去,一面另差人請花爺暫到觀音庵過夜,明早備轎送到府中去。不許同行,恐路上又生事端。大家見縣官處分妥當,俱各無言。

  原來縣中到府中有七十餘裡,此時天已晚了,眾秀才忙忙上路,只行得不數裡路就夜了,只得歇下。到了次日,賴、皮二人又生奸詐,買一張大黃紙,裁做旗樣,上寫「流棍花棟假冒監軍,淩辱學校。合學匍匐府堂,鳴鼓訴冤,仰祈斯文一脈,扶持公道」,粘在那竹竿上,叫人執了前行,以張勢焰。眾秀才卻包頭的包頭,縛臂膊的縛臂膊,都裝出受傷的醜態,跟在後面,以為必勝。

  不期事有湊巧,剛剛走入府城,恰恰桑總兵差來這趕花棟的將官,領了十幾個兵丁,一陣馬沿途尋訪不見,也正入城。忽看見眾秀才黃旗上有假冒監軍花棟名字,遂大喜道:「花監軍有下落了。」

  因叫兵丁攔住眾秀才,問道:「監軍花老爺在那裡?我們要見他。」

  眾秀才見兵丁突然攔住要人,倉卒中摸不著他頭路,俱答應不出。還是賴、皮二人嘴頭利便,答道:「我們乃學中相公,到府訴冤,怎知什麼監軍?什麼花爺?」

  馬嶽聽了大怒道:「你黃旗上現寫著花爺名字,怎推不知?我們是奉兩廣總督老大人軍令要人,不是兒戲!在那裡?可快請來相見。」

  眾秀才都嚇住了,賴秀才只得強應道:「我們解到府中來的,不是真的,乃是假的。」

  馬嶽道:「既是假冒的,便有真的。在你們身上還我人來!」

  賴秀才聽了心下雖慌,又只得強辯道:「我們學中相公乃是斯文人,你們行伍是武途,各有一路,兩不相干,為甚麼問我們要人?我曉得了,你們光棍一党,將假作真,指望半路渾搶人去。故作此形狀。我們秀才家是不怕人的,況府城不比曠野,莫要胡為!」

  馬嶽轉笑道:「你們這班秀才怎恁的不通,一個監軍職官,真則真,假則假,那個不認得!若果是真的,我們奉總督令箭,自要請去;若是假的,搶他作甚?在那裡?只消請來一見便知。」

  賴秀才道:「他已先解到府中去了!就要人,也須到府中去交。」

  馬嶽道:「既在府中,一發妙了。我自會問府官要。」

  說罷,一陣人遂鬧烘烘都牽連著同往府中。

  來到了府前,府尊尚未出堂。因十幾兵丁,一二十個秀才,人多事急,遂傳鼓請了知府上堂。賴秀才就叫縣差將縣中的申文投上,馬岳也拿總督的憲牌一時取出來看,各各爭辯是非。知府—一看明。因問縣差道:「眾生員已到,這監軍花棟為何不到?」

  縣差稟道:「本官恐同行路上生事。故前後分走,差也不遠,只在刻下就到了。」

  知府因對馬岳與眾生員道:「這事,你兩比俱不消爭辯。這花棟初奉詔旨過本府之時,來驗文憑,在此支給路費,本府也曾見過。真假易分。待他到了,若果是真,自應交還督府,申文學道,治諸生結黨毆辱有職官員之罪;若光棍假冒,本府自當為諸生重究,以全斯文體面,再追究真 監軍蹤跡。以複總督之命。」

  遂叫縣差騎馬去催後差速到,兩下見府尊說得明白,俱退去在府門外伺候。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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