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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詠雪詩當壚一笑(3)


  將抵部門,已四月中矣。畢竟是皇都地面,風景繁妍,有多少劍履簪纓、鳴珂於丹陛,雕鞍紺幰,擊殼於通衢。以至龍樓鳳闕之崇華,四海九州島之客旅。有先賢《長安春望》詩為證。詩曰:

  南山晴望鬱嗟哦,上路春香玉輦過。
  天近帝城雙關迥,日臨仙仗五雲多。
  鶯聲盡入新豐村,柳色遙分太液波。
  漢主離宮三十六,樓臺處處起笙歌。

  錢生到京,尋一寓所,在國子監之左。其居亭主姓王,號季文,原籍姑蘇,以刀筆為生涯,蓋訟師也。有女蕙姑,年已二十有五,雖曾受聘,尚未於歸。生以桑梓之宜,且便於進監,故借寓焉。此時王太常已起服進朝,連升二級,除授吏部左侍郎之職,錢生慮其猶宿舊憾,故從母姓,而改諱為芳。自有鳴皋遣來之僕,投遞文書,照例納監,不必細談。

  生以鞍馬勞憊,在寓靜養數日,方到刑、兵二部打探範公消息。忽于中途湊巧遇著賈文華,便邀入酒樓敘晤。文華道:「台下進京,必有貴務。」

  錢生道:「不為別事。只因金陵敝年伯,奉旨欽提,特來探候。」

  文華道:「若尊駕早到半月,便得相會,今範公已出京去了。」

  錢生道:「賈兄既知敝年伯出京消息,必知所以得禍之由了,願乞賜聞始末。」

  文華乃附耳謂生道:「只因范公有一小姐,新吏部王爺欲與聯姻,範公執拗不允,故王吏部致書裴爺,求他尋計中傷,不料裴爺正怪范公冷落,故假旨逮了進京。初意不過但恐嚇他一番,使他驚懼,從了王太常的婚姻,便放耳,不料范公為人耿直,寧死不從。欲要重處他,又因他在開封做太守,清廉有名,故但謫到塞外去了。」

  錢生聽了,不勝嗟歎。文華飲罷,因有事別去。錢生悵然,回到寓所,毫無外事。每日只是閉戶溫習經史,以圖上進。但客窗誦讀殊覺寂寥,有詩細詠之道:

  枕迭殘書床繫繩,照人無焰是孤燈。
  縱然異日青雲客,此際淒涼不啻憎。

  卻說王季文的女兒蕙姑,因夫家無力未娶,琴瑟衍期,標梅失望,未免花朝月夕,對景生情。又見錢生少年風雅,愈覺動心。又聽見他夜夜誦讀,如鶴唳、如蛩吟,聲聲感人肺腑。這一夜,按納不住,乘人睡熟,竟悄悄走至窗下竊聽。欲推門而入,門是關的,只得輕輕扣響,錢生聽了,忙掩卷問誰,卻又寂然。未幾,將欲展卷,又聞扣響如前。生平素畏鬼,亦呼 紫簫,而紫簫已垂頭熟睡,乃執燈自起啟扉,只見蕙姑靜立于扉外。驚避進房,蕙姑亦尾後而入。錢生愕然道:「小娘子寅夜至此,有何見諭?」

  蕙姑道:「聞君靜夜讀書,特來作伴耳。」

  錢生道:「小生自有聖賢為伴,請勿進內,男女之間,嫌疑不便。」

  蕙姑剔了燈煤,翻弄書帙,含笑而問道:「君乃風流名士,曾閱《西廂記》否?」

  錢生正容道:「此乃豔曲淫詞,豈入我輩之目?」

  蕙站又雜以諧謔,多方誘生,而生終不能動。乃雙臉暈紅,含慍而退。自後,錢生防避甚密。

  一日,與王季文閒話,偶及蕙姑親事,姑知其婿文長儒,乃順天府學,一貧如洗,不克糊口。錢生以叔鳴皋所付囊資有餘,且憐蕙姑之情,乃呼長儒,以五十金贈之。無何,已是八月初旬,錢生因試期已迫,謐慮凝神,擬經書題七個,做成七篇。及入場,四書題悉如所擬,惟經題稍異耳。以後二三場,俱一揮而就,文藻燁然,若有神助。及揭曉,中在前列。

  鹿鳴宴畢,謝過座主房師,收拾行李,將欲南轅。適值鳴皋遣人以書付生。生啟緘視雲:

  閱鄉書,知侄果已奪標,使我老懷浣慰。此後更宜著鞭,把長安花一朝看盡,而錦裡言旋,一副爾叔眷眷之望,尤為至快也。我老矣,將營糟丘,投奔而隱,爾弟豚犬,不足為言,所以紹青氈而有高門之慶者,獨在汝耳。時屆歲寒,燕山雪花如鬥,惟侄加餮自慎為囑。外寄小菜數種,銀若干,以為汝旦夕薪水之費,須逐件檢入。錢生得書,行蹤遂止,然心中怏怏,一片相思愈深幾倍矣。

  欲知春試如何,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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