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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傳情錦字為憐才(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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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無話。明日公謂生道:「昨日王梅川邀請工部主事呂玄卿賞荷,並來邀我,偶在席上,談及令先尊,他因說賢侄與裴孝廣有隙,前日特為寫書勸解。如果有此事,賢侄既在敝居下帷,須去面謝,此老雖不可交,然禮亦不宜疏闕。」 錢生雖受母戒,然以公命,即往投刺。只見門第赫奕,僮僕如雲,往來車馬,絡繹不絕。等候了半日,方得進去,坐在廳上,又有一個時辰,方見梅川科頭跣足,手搖羽扇,慢慢的踱出來。及見錢生,又假意說「容取巾服」,錢生一把拖住,梅川便拱手道:「溽暑中衣冠久廢,只得欠禮了。」 錢生婉款伸謝梅川,惟略敘寒溫而已。須臾茶畢,錢生起身告別,梅川亦不挽留。才下庭除,即一拱道:「幸恕褻衣,不及遠送了。」 錢生意甚怏怏,殊悔多此一來。歸之語公,公哂道:「此乃小人得勢之態耳,何足介懷?」 正在慨歎間,忽見一個長老進來謁見,公即降級而迎,相待之儀,十分恭敬。顧謂生道:「此位乃清蓮庵寂如上人,戒律清恪,乃方外椒蘭也。」 錢生見其修眉方耳,瀟然有出世之姿,亦肅然起敬。那寂如長老,講起妙諦,滾滾如貫珠,真能使天花亂墜。臨別袖中出一綠薄道:「小庵新塑一尊送子觀音,尚少數金,乞檀越助成善事,功德無量。」 范公欣然允諾,又留吃素齋,然後別去。自此錢生日在窗下,惟把友梅所寄之書,時時展誦。誦畢,又將夢珠二絕,又複吟哦。一連十餘日,送茶捧飯,俱是小婢山茶,而紅蕖久不見至。錢生悶悶不悅,作詩一絕,以抒幽懷。詩曰: 欲寄相思少便鴻,新愁更比舊愁濃。 羅幃咫尺猶難見,何況行雲無定蹤。 卻說夢珠小姐,自那日窺見錢生之後,刺繡渾慵,懷思不置,有時雕欄斜倚,脈脈無言;有時鸞鏡半窺,悠悠凝想,不覺眉山鎖翠,金釧俄松,惟有紅蕖深解其意,乃勸慰道:「小姐是千金豔質,老爺又選擇門楣,怕沒一個風流快婿?何乃注念錢郎,以致憔悴至此?」 珠娘喟然長歎道:「是非爾所知也。我嘗誦詩,至桑中淇上之約,未嘗不醜其行,豈肯躬蹈之乎?只因世人,有才的未必有貌,有貌的未必有才,如錢郎之貌,固不待言矣,前日爹爹嘗把他的課藝進來,我細細覽閱,文辭秀雅,格局高華,黃鐘大呂之音,白雪陽春之調,以此出戰,誠掇巍科而有餘。若錢郎者,所謂昆山之壁,價值連城;北海之鵬,程搏九萬者也。我每欲潛出一會,以觀其意,奈夫人嚴于拘束,跬步不離。雖婚姻之事,主在椿萱,然可托終身亦須斟酌。當此之際,誠不能不為之耿耿耳。」 紅蕖道:「小姐敏心卓識,信非奴輩能窺,但夫人拘管雖嚴,何不潛賦一章,待紅蕖送去,以探錢郎之意何若?」 珠娘凝思良久道:「汝言亦是。」 乃以薛濤箋,賦七言近體一首。詩曰: 倚遍雕欄每倦吟,近來愁壓黛眉深。 花源已泛劉郎棹,銀漢休辜織女心。 詎謂藍田無美壁,可能煙島擬文禽。 玉人若喻詩中意,莫吝瓊瑤惠好音。 紅蕖接詩欲行,珠娘又叮囑道:「切須謹慎,不可漏泄與夫人得知。倘錢郎有甚話說,急來回復。」 紅蕖乘間走出凝芳閣來,錢生正在倚柱咿唔,見了詩箋,即展開細看。歎道:「吾固知小姐情深,若得為比翼之鶼,連理之樹,餘之願也。但有一腔心事,必須當面訴聞。小姐既不吝瑤篇贈我,更不知有須臾之閑,使鄙人得睹芳容否?」 紅蕖道:「郎君要見小姐,何不也做一詩與我捎去?」 錢生即取碧筠箋,次韻一首,折做同心方勝,付與紅蕖。紅蕖得了詩箋,即忙回報珠娘。珠娘接來視雲: 書幌淒其久廢吟,粉垣雖隔兩情深。 欲援綠綺聞芳耳,難托青鸞訴苦心。 蘿蔓抵慚依玉樹,雲街何日效鶼禽。 彩軿肯自瑤台下,重倚朱欄待好音。 珠娘又問道:「錢郎還有何言?」 紅蕖道:「他道有一腔心事,必要與小姐面談。」 珠娘笑道:「我亦欲圖一見,以決終身,其奈夫人何?」 紅蕖笑道:「我有一計,只要用著蓮香,不知小姐以為何如?」 珠娘道:「汝有何策,第為言之。」 紅蕖道:「明日老爺約定呂工部,要到牛首山、燕于磯諸境隨喜,想必信宿而回。乘此機會,何不令蓮香假充小姐,與那錢郎一晤?面上雖有了幾點麻兒,只須多擦些粉,金蓮略大些,把那繡裙放下,也可隱瞞。小姐欲訴的衷腸,說與蓮香念熟,若錢郎說甚心事,只消含糊答應,以待小姐自己主裁,另行回話。只要把夫人陪住在房,待紅蕖伴著他,悄悄出去,此計何如?」 珠娘莞然而笑道:「不謂汝倒有陳平之智,只怕蓮香不肯。」 紅蕖道:「以小姐之命,諒他不敢違拗。」 珠娘實時喚過蓮香,以此語之,蓮香點頭微笑。於是紅蕖複至書房回復。 次日清晨,範公果別生而出,將及黃昏時候,珠娘把那珠衫繡裙重熏蘭麝,換與蓮香,妝束齊整,宛然是個閉月羞花的小姐。紅蕖跟著,嫋嫋娜娜走出東廂來。錢生憑欄凝盼,但見月上梧梢,猶未見至,悵然道:「豈其謬耶?」 俄聞竹屏之外,足音跫然,只見紅蕖隨著小姐,已翩翩而至矣。錢生喜躍趨迎,深深一揖,堅欲迎入書館,蓮香固推道:「即此共談片晌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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