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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運妙算書生奏大功 泄詐局奸徒告內變(4)


  鍾愛道:「有事不消面見,只寫封書來,我替你傳達罷。我是不偷換人書柬的。」

  本初明知譏誚他, 卻只做不知, 說道:「事情重大,必須面見,相煩引進。」

  鍾愛笑道:「引便引你進去,只莫在薛老爺面前說我不好,他耳朵硬,不像別人肯聽人攛唆哩!」

  本初聞言,羞得滿面通紅。少頃,尚武升帳,軍吏參謁過了。鍾愛叫本初報名入見,本初還指望尚武念中表之親,稍如禮貌,不想才進轅門,早聽得吆喝一聲,奔出四五個穿紅軍健,將本初如鷹拿燕雀的一般,提至階下跪著。本初心驚膽戰,伏地告道:「有機密事,特來呈首,乞屏退左右,然後敢說。」

  尚武笑道:「我左右都是心腹人,你有甚機密事,但說不妨。」

  本初便把首呈,並楊複恭的反書草稿獻上。尚武此時已接得柳公密劄, 今看本初所首, 正與柳公所獲反書相合。因對本初道:「所首雖真,但你本與反賊同謀,今事急,方來首告謀叛重情,道不得個自首免罪。」

  本初無言抵對,只是叩頭。尚武笑道:「你前日道我連夜做了武官,也管你不著,今日如何到我這裡來?」

  本初惶愧無地,哀告道:「當初有眼不識泰山,伏乞將軍老爺看親情面上,饒恕則個。」

  尚武聽說,拍案大怒道:「你不說親情猶可,你若提起『親情』二字,教我毛骨悚然。你當時偷換薦書賺我,其罪猶小,還可恕得,你受了梁用之喬梓厚恩,不思報效,反幫了別人,要奪他的姻事,又賺他的半錦,險謀奸計,不一而足,親情何在?你這廝喪心如此,本該立斬。今且先示薄懲。」

  便喝左右,將本初捆起,用大棍重責三十。本初再三哀告,尚武道:「我今為著梁用之喬梓打你,正是敦厚親情。」

  喝令左右加力重打。打完了,吩咐把他鎖禁馬坊中,聽候發落,不許洩漏。當日有幾句口號嘲他道:

  昔把養娘當馬騎,後到長安做馬監。
  今朝鎖禁馬坊中,一生常與馬作伴。

  當下尚武既得了柳公密劄,又見了本初首呈,正要設計擒捉楊複恭,忽報朝廷有諭旨到。尚武忙排香案迎接。諭旨道:

  詔諭總制京營大將軍薛尚武:向來京師憚弱,為藩鎮所輕,皆因武備廢弛之故。今聞爾受任以來,訓練有法,旌旗壁壘,為之一新,朕甚嘉焉。次日,將親幸教場閱武,以壯軍容。爾其陳軍以俟。特諭。

  尚武接了諭旨,想道:「我正好趁此機會,斬除凶逆。」

  便傳下號令,各營兵將俱於三更造飯,四更披掛,五更時分都隨著尚武到教場中,各依隊伍排列停當,金鼓旗幡十分齊整。演武廳上施設盤龍錦帳、金床玉幾,等候聖駕臨坐。辰牌以後,天子親率文武諸臣,並楊複恭等一班內侍駕幸教場。尚武領著眾軍將山呼,迎拜天子至演武廳,升帳坐定。文武諸臣鵠立左右,內侍們奉侍帳前。尚武又命提轄鍾愛統率護駕軍士擁衛階下。但見:

  羽衛雲騰,霓旌星列。虎門開處,層層儀仗擁鑾輿;龍騎來時,濟濟衣冠隨輦轂。教場中,轟轟呼呼數聲炮響似雷霆;將台前,整整齊齊,千隊高呼震山嶽。煌煌金舄,恍若周王會獵講東都;嫋嫋玉鞭,儼如漢君按轡行細柳。赭黃袍,前後左右,森森嚴嚴,大半兜鍪圍繞,豈止內豎趨蹌,彤芝蓋,南北東西,燦燦爛爛,惟見甲冑鮮明,足令中官惕息。大纛旗下,排列著羽林軍、期門軍、控鶴軍、神策軍,一軍軍皆桓桓武士,洵堪誇風虎雲龍;演武廳邊,分佈著金吾衛、拱日衛、千牛衛、驃騎衛,一衛衛盡赳赳武夫,那怕他城狐社鼠。劍戟重重遮御駕,大將軍八面威風;斧鉞團團拱翠華,聖天子百靈呵護。莫道主德無瑕,閹宦習今朝帝座壓旄頭;漫說天顏有喜近臣知,此日紫微臨武曲。且喜得,旌旗日暖蛇龍動,全不似宮殿風微燕雀高。

  三通鼓罷,尚武登了將台,把令旗招展,將眾軍分作五隊,按青、黃、赤、黑、白五方旗幟逐隊操演。每一隊演過,放炮三聲,掌號吶喊一遍。天子見軍容整肅,坐作進退,悉如法度,心中歡喜。尚武操演既畢,趨下將台,竟至演武廳前,俯伏奏道:「君側之賊,不可不除。臣今日請為陛下除心腹之害。」

  奏罷,便躍起身,親自將楊複恭劈胸一把提下階墀,教提轄鍾愛用繩索綁住。眾侍官俱相顧錯愕,天子亦失驚道:「卿未奉朕旨,何故擅拿內臣?」

  尚武奏道:「有人首告複恭交通叛帥楊守亮謀反。」

  天子問:「首人是誰?」

  尚武道:「即複恭假侄楊梓,原名賴本初。」

  複恭聽說是賴本初,便大叫冤枉,奏稱:「本初挾仇誣告。」

  天子正在疑惑,尚武從容奏道:「賴本初原系同謀,今因事急,故先出首。本初雖不能無罪,而複恭反情是真。陛下如未信,現有興元告捷表文,及複恭親筆反書,與本初出首呈詞,並反書草稿在此,乞陛下一一電覽。」

  言訖,遂於懷中取出獻上。天子先看了捷表,龍顏大悅。及看了首呈與反書,赫然震怒,指罵複恭道:「老奴悖逆至此,罪不容誅!」

  即傳旨將楊複恭就教場中淩遲處死示眾。於是,文武諸臣與大小三軍齊呼:「萬歲。」

  尚武一面使人將賴本初帶到,一面遣兵圍住楊複恭私第,把他全家老少並假子楊棟,及時伯喜、賈二、魏七一干人犯,俱拿解御前,候旨發落。天子命將複恭家口盡行處斬,家資什物籍沒入宮,假子楊棟亦即處斬,其首人賴本初並時伯喜、賈二、魏七等押赴獄中監候,另行分別議罪。處分已畢,天子問尚武道:「與興元捷表何不即奏聞,卻先到卿處?」

  尚武奏道:「柳玭、梁棟材恐複恭自知反書宣露,至生內變,故先以密劄寄臣,使臣先擒複恭,然後奏聞陛下。臣因思複恭日侍君側,出入宮庭,擒之非易,必須於臣民觀瞻之地,聖駕臨禦之時,乘彼趨蹌供奉之頃,出其不意,與眾共執之,方保無虞。正爾躊躇,適蒙聖諭,駕幸教場演武,臣遂得乘機除此凶逆。此皆社稷之幸,陛下之福也。」

  天子聞奏,嘉歎道:「柳玭、梁棟材臨事好謀,以定外亂,卿複深計周密,善覷方便,以除內奸。爾三臣之功可謂大矣。朕既誅元惡,宜獎元勳。」

  當晚,排駕還宮。次日,即降詔封薛尚武為護國大將軍、忠武伯,仍總制京兵。又遣使齎詔至興元封柳玭為秦國公,具原官如故;封梁棟材為武甯侯,仍兼翰林學士,加兵部尚書。封李茂貞為蕩寇伯,留守興元。其餘將校俱論功行賞。正是:

  捷書將到未央宮,猶慮奸璫伏禁中。
  君側今朝能靖輯,方開麟閣獎元功。

  柳公與梁生受詔謝恩畢,把興元的兵符、印信交付李茂貞,正要班師回京,天子又特降敕諭:「以興元初定,命柳公與梁生權鎮彼處,李茂貞仍聽節制。」

  茂貞聞詔,心中甚是怏怏。柳公、梁生奉了敕諭,便一同料理軍務,稽查錢糧,又招集流亡,修築城堡,諸事粗備。梁生乃上疏,乞假還鄉葬親。天子准奏,即以子爵追贈梁孝廉,並追贈母竇氏為一品太夫人,又誥封妻桑氏為一品夫人。柳公又上疏奏稱:「已故禮部侍郎桑求,因觸忤楊複恭,貶死襄州,今複恭既誅,宜追贈桑求,以獎忠直。」

  天子隨又降詔:「追贈桑求為禮部尚書,賜葬,賜祭。」

  此時,綿穀一路已皆平靜,梁生一面先遣人往襄州,扶桑公靈柩至錦穀,以便與元配劉夫人合葬,一面擇日起馬回鄉葬親。柳公置酒餞行,囑咐道:「賢婿葬親既畢,便可同小姐到來,萬勿久羈,使老夫懸望。」

  梁生領諾,驅馬望襄州進發。只因這一去,有分教:

  多情才子,悲思奔月仙姬;
  避難佳人,引出知音女伴。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卷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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