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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續春闈再行秋殿試 奏武略敕勸文狀元(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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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初升,淨鞭三響,眾樂齊奏,天子升殿,鹵簿全設,絆儀官先率眾士子排班朝拜畢,然後禮部官唱名給卷。天子御筆親書策題一道,宣付柳侍禦,即命柳侍禦巡場。又傳旨賜眾士子列坐於殿陛之下,以便作文。柳公把禦書策問,教禮部承應。各官立刻謄黃,每人各給一紙。梁生接來看時,乃是問安內寧外之策。其題曰: 問古唐虞之世,舞干羽而有苗格,豈內治修,而外亂不足慮與?乃考諸《周書》所載,於四征弗庭之後,董正治官,又似乎寧外而後可以安內,其故何居?迨乎春秋,晉國大夫以為外甯必有內憂,至欲釋楚以為奸懼,則又奚說?自是以來,議者紛紛:或雲以內治內,以外治外;或雲以外治內,以內治外。究竟二者之勢分耶?合耶?治之將孰先而孰後耶?後先分合之際,朕思之而未得其中。今欲內外交寧,策將安出?爾多士留心世務,當必有忠言至計,可佐國謨者,其各直抒所見,朕將親覽焉! 梁生看畢,便運動腕下珠璣,吐出胸中錦繡,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展開試卷,一揮而就。其策曰: 竊觀今日天下大勢,在內之患莫大乎宦官;在外之患莫大乎藩鎮。二者其患相等,是不可不謀。所以治之。願以宦官治宦官,而宦官不治,何者?以宦官治宦官,則去一宦官,複得一宦官,不可也。以藩鎮治藩鎮,而藩鎮亦不治,何者?以藩鎮治藩鎮,則去一藩鎮,複得一藩鎮,不可也。然則以宦官治藩鎮,以藩鎮治宦官,可乎?曰:又不可。以藩鎮治宦官而勝,其患甚于治宦官而不勝。 夫藩鎮不能治宦官,猶得借宦官以分藩鎮之勢。及宦官為藩鎮所勝,而朝權悉歸於藩鎮,是制內之藩鎮愈烈于制外之藩鎮,而國危矣。以宦官治藩鎮,而勝其患,甚于治藩鎮而不勝。夫宦官不能勝藩鎮,猶得借藩鎮以分宦官之勢,及藩鎮為宦官所勝,而兵柄悉歸於宦官,是制外之宦官愈烈于制內之宦官,而國益危矣。不治之以宦官,不治之以藩鎮,則治之將奈何?曰:在治之以天子。治之以天子者,宜徐審其分合之勢,而善為之所。蓋二者分而患尚小,二者合而患始大。當其分,則宦官欲動而牽制于藩鎮,藩鎮欲動而牽制于宦官,國雖未寧,而禍未至於大烈。造乎二者既合,則宦官倚藩鎮為外援,雖未掌兵柄而無異於掌兵柄;藩鎮恃宦官為內應,雖未秉朝權而無異于秉朝權。 夫至內有遙秉掌兵柄之宦官,外有遙秉朝權之藩鎮,國事尚忍言哉?此而不善為之所,則國將傾,而禍將不可救。乃所謂善為之所者,又不必天子親治之,而在委其任于一大臣。以大臣治宦官,則如《周禮》以閹人領之太宰,穆王以伯冏正于僕臣。而在內之朝權一。以大臣治藩鎮,則如周公以碩膚正四國,吉甫以文武憲萬邦,而在外之兵柄清。朝權既一,兵柄既清,於是,戮一宦官,而眾宦官皆懼;誅一藩鎮,而眾藩鎮咸賓。戮一藩鎮所恃之宦官,而藩鎮寒心;誅一宦官所倚之藩鎮,而宦官戢志。將見甯內即為安外之功,外寧愈見內安之效,而周官董正之風可追,唐虞干羽之化可複矣。今天子誠能求良弼,簡賢輔,寄之以股肱心膂之任,而猶有二者之患貽憂君父,臣請即伏妄言之罪。草野疏賤,不識忌諱。 區區管見,敢以為當。寧獻謹對。 梁生寫完,自己默誦了一遍,大是得意,納了卷子,出了朝門,回至柳府,把文字錄出,等柳公回來呈與觀看。柳公極口稱讚,以為必掇高魁。夢蘭看了,也料道必捷。但恐其中有命,文齊未必福齊,乃私喚錢乳娘,到門首去聽一個讖兒。錢嫗領命,走至門首,只見兩個人在門首走過,後面那人對前面那人道:「你要問時,只看那大橋堍下月餅店招牌便是。」 原來前面那人要問賣月餅的張家住在何處,故後面那人答他這句話。錢嫗出來,恰好聽著了這二句。正在驚疑,卻值老蒼頭梁忠走來,錢嫗便把聽讖之意說與知道,教他去橋堍下看月餅店招牌。梁忠聽說,便望大橋邊走去,果見橋堍下有個月餅店。此時天色已暮,店前所掛招牌已取放櫃上豎著,那招牌上本來有十個字,乃是: 「張家加料中秋狀元月餅。」 看官,你道中秋賣月餅,竟是中秋月餅便了,為何添這「狀元」二字?只因京師舊例,凡遇科舉之年,有趕趁科場生意的,不論甚麼物件,都以狀元為名。賣紙的叫做狀元紙,賣墨的叫做狀元墨,賣筆硯的叫做狀元筆、狀元硯,甚至馬也是狀元馬,驢也是狀元驢。為此,賣糕的也是狀元糕,賣餅的也是狀元餅。 閒話休提,且說梁忠去看張家的招牌, 那招牌已豎在櫃上, 招牌邊有一隻籃兒掛著,把招牌上「張家加料」四字遮了。櫃上又堆著一堆月餅,把招牌上「月餅」二字也遮了,單單只露出「中秋狀元」四個大字。梁忠見了滿心歡喜,忙回報錢乳娘。錢嫗回報小姐夢蘭,咄咄稱奇,說道:「如此看來,梁郎穩中狀元的了,這『中秋狀元』四字,該把『中』字念作去聲,將『秋狀元』三字連看,正應梁郎不曾中得『春狀元』今當中個『秋狀元』之兆。此識甚為奇妙。」 錢嫗聽了,十分欣喜。過了幾日,天子閱卷已畢,親定甲乙,頒下黃榜,梁棟材名字果然高標第一狀元及第。正是: 後時獲雋,破格成名。占春魁,卻在桂月報秋元。不是鹿鳴,至尊握鑒,御筆司衡榜。楊複恭有門生天子,梁棟材為天子門生。 梁生既得掄元,即入朝謝恩。天子見他人物俊偉,龍顏大悅,敕賜禦酒、宮花一樣,瓊林赴宴,遊街三日。這一番增出來的秋殿試,卻是天子親自衡文取中的,比往常的狀元加一倍榮耀。 春風得意馬蹄疾,他把秋風權當春風。偏比春風時,愈覺得意;一色杏花紅十裡。他把桂花權當杏花,偏比杏花時愈覺光彩。 柳公與夢蘭歡喜自不必說,只是愧殺了房瑩波,羞殺了賴本初,急殺了欒生棟,惱殺了楊複恭。瑩波自從那日在城外遇見梁生,不肯相認,反縱家人囉唕,卻被柳府中把梁生接去。瑩波回家與本初說知,本初曉得柳公已識破機關,好生惶愧。後聞梁生與夢蘭成親,今又見他中了狀元,如何不羞?欒雲自從時伯喜採辦回來,曉得他在途中遇著梁忠,已說明賺錦之事。今見梁生高中了,怕他要報仇,如何不急? 楊複恭見梁狀元策中之語,句句罵他,又明明說楊守亮與他結連的隱情,如何不惱?惱的惱,羞的羞,急的急,三人共議,不如先下手為強,要尋個法兒處置梁生。正商議間,天子卻又依了梁狀元策中所言,欲選一大臣,委以安內甯外之任。遍視滿朝臣宰品望,無有過於柳侍禦者,便拜柳公為左丞相兼大司馬,並理太僕卿事,盡奪楊複恭之權。複恭倍加忿恨,遂和楊棟、楊梓算出一個大逆無道的計策來。他因與楊守亮認為叔侄,一向聲息相通,書劄來往,今議欲修書密緻守亮,教他誘降李茂貞,合兵犯闕。那時,裡應外合,以圖大事。又恐茂貞未必肯反,乃諷朝臣彈劾之,以激其變。 朝臣中有與複恭一黨的,便上疏參「茂貞按兵不進,虛靡糧餉。乞差重臣一員,前往督戰,限日奏功,遲則治罪。」 天子覽疏,便召柳公問道:「先朝憲宗之時,吳元濟作亂,全賴相臣裴度督師,方能討平。今守亮叛於興元,無異元濟叛于淮蔡,朕意欲命卿以裴度之事,卿能為朕一行否?」 柳公奏道:「臣蒙聖眷,忝備樞機,敢不竭忠盡力,以報陛下。」 天子大悅,即命柳公以使相統京兵一萬,往興元督戰。又賜尚方劍一口,面諭道:「卿到彼可以便宜行事,如茂貞不奉約束,先斬後奏。」 柳公謝恩,出朝打點,領兵起身。楊複恭又諷幾個心腹朝臣,交章奏道:「昔年淮蔡功成,雖系朝臣裴度之謀,實賴李愬贊襄之力。今茂貞不能用命,元老贊助無人,新科狀元梁棟材才兼文武,可參帷幄,宜使為元老輔行。」 天子准奏。即日,降詔賜梁狀元金印一顆,以翰林學士兼行軍祭酒,協同柳丞相督師討賊。正是: 策中所獻,請自試之。 建言之難,從古如斯。 命下之日,柳公對梁生道:「老夫久荷國恩,今日之役,義不容辭,賢婿以新進書生,何堪選當軍旅之任?老夫當薦舉一武臣,以代賢婿。」 梁生道:「不遇盤根錯節,無以別利器,既蒙詔旨,即當勇往,未知岳父欲薦何人相代?」 柳公道:「鄖襄防禦使薛尚武治軍有法,甚著威名,我意欲薦他赴軍前效用。此人可以代賢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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