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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才郎脫難逢故友 奸党冒名賺美姝(2)


  梁生垂淚道:「先父、先母相繼棄世,已將三年矣。」

  薛尚武道:「原來姨夫、母姨俱已仙逝,不才因路途迢隔,失於吊奠,深為有罪。」

  梁生道:「小弟亦不知尊大人與尊夫人之變,甚是失禮,彼此疏闊。今日幸遇鍾愛,遂得望見顏色。」

  尚武道:「賢弟為甚身冒兵險來至此處?」

  梁生道:「只為自己婚姻之事,故冒險而來。」

  尚武道:「賢弟已聯過姻了麼?」

  梁生歎道:「甫能聯得轉一頭姻事,不想又有許多周折。」

  尚武叩問其故。

  梁生先把賴本初忘恩負義,遷移去後不相往來,忽地為欒雲來求買半錦,並不提起桑家姻事,直待張養娘報知,方得聯姻的話說了一遍。尚武道:「賢弟一向難於擇配,今幸遇文才相匹的佳偶,又且兩錦配合,天然湊巧,最是難得。可恨賴本初那廝,受了賢弟大恩,偏不肯玉成好事,反替他人使奸細,天下有這等喪心的禽獸,我恨不當時一拳打死了他。」

  說罷,氣得咬牙切齒,怒髮衝冠。梁生道:「這還不足為奇,更有極可駭的事。」

  因又把夢蘭小姐被逐,自己與梁忠買舟追來,于路遇了反人,失卻半錦,主僕分散的情由細細說了。尚武道:「此必賴本初因欒雲謀姻不成,指唆他趕逐桑小姐。那中途騙錦的人,也定是本初所使。但可疑者,不是那人到你船裡來騙你,到是你去乘他的船,因而被騙,這便或者不幹本初之事。如今也不難處,我既移鎮此處,襄州也是我統轄之地,待我行文到彼,著落該州官吏查捉姓景的公差來拷問,便知端的。」

  梁生道:「多承美意,但今騙去小姐所贈之錦還不打緊,只不知小姐被逐到那裡去了,小弟一路尋來,並無蹤影。」

  尚武道:「賢弟若尋到這裡,卻是走差了路了。這裡一路兵丁充斥,男人尚且難行,女子如何去得?」

  梁生道:「小弟正恐他女子家不知利害,貿貿而來,故特地要追他轉去。不想竟無下落。」

  尚武道:「這不難,待我替你尋訪一個的實便了。」

  遂喚提轄鍾愛付與令箭一枝道:「你去查點那些過往兵船,可有女婦夾帶。如有夾帶都著留下,以便給還原主。並催促他們作速趕行,不得遲延停泊。」

  又喚兩個牙將,各黷令箭分頭前去查問沿塘附近的民居,可有別處女子流寓在此。若有時,都報名來。又把令箭一枝付與一個軍官,教他往襄州查捉本州島姓景的公差,解赴軍前聽審。一面探問梁相公家老蒼頭梁忠可曾回來,一面私訪欒雲、賴本初近日作何勾當。鍾愛與牙將軍官各各領命去了。尚武置酒內堂,請梁生飲宴。梁生想著夢蘭,那裡飲酒得下。因尚武殷勤相勸,只得勉飲幾杯,不覺沉醉。尚武命左右打掃一間臥房,請梁生安歇。梁生有事在心,如何睡得著。因見案上有文房四寶,遂題詞一首,調《二郎神慢》:

  心驚悸,問王女飄流何地?恨臨去,曾無一語寄。前途遠,風波足懼。只愁你,遇強暴,弱質怎生回避?肝腸碎,天涯一望,徒積滿襟珠淚。

  題畢,伏枕而臥,翻來覆去,一夜不曾合眼。等到天明起來,梳洗罷,尚武請到內堂相陪早膳。只見鍾愛進來稟道:「昨奉老爺將令,查點過往兵船,並無婦女夾帶。」

  梁生聽說,心上略放寬了些,想道:「且喜小姐不曾遇著兵丁,或者在半途避入民家去了。只等那兩個牙將回報,便知分曉。」

  過了幾日,先有一個牙將聞來稟覆道:「奉令查訪民居,並無女子流寓。近因兵丁過往本處,婦女兀自躲開了,那有別處女子流寓在此。」

  梁生聞言方分愁悶。

  次日,那一個牙將回來報說:「小將奉令分頭查訪流寓女子,直查至二十裡外一個荒僻所在,有一華州人桑繼虛,同一中年婦人, 與一女子流寓在彼。 婦人姓趙氏,女子名夢蕙。」

  梁生聽說喜道:「此必夢蘭也,他改名避難,故易蘭為意,托言是華州人,那趙氏想就是錢乳娘,這桑繼虛或即桑家戚屬,護送小姐至此。吾當親往訪之,」

  尚武便教備馬與梁生騎去。

  梁生出了衙署,跨上馬,叫牙將領著,徑望那所在。才行了半日,牙將遙指道:「前面樹林中隱隱露出這幾間茅屋,便是那桑家的寓所了。」

  梁生加鞭策馬而進。到得林中,下了馬,至茅屋前探望,只見繞屋松陰柴扉半掩,連叩數下並沒人應。梁生喚牙將看著馬,自己款款啟扉而入,到草堂上揚聲問道:「這裡是桑家麼?小生梁棟材特來探候。」

  叫了幾聲,只是沒人應。梁生心疑,再走進一步張看時,只見裡面門戶洞開,寂然無人。梁生一頭叫,一頭直步進內裡,卻原來是一所空屋,並無一個人影。梁生驚訝,轉身出外,問牙將道:「莫非不是此間,你領差路了?」

  牙將道:「小將昨日親來過的,如何會差?」

  梁生道:「既如此,怎麼並沒一人在內?」

  牙將道:「昨日明明在此的,怎麼今日就不見起來?莫非到因小將來查訪了,他恐有什麼擾累,故躲開去麼?」

  梁生跌足道:「是了,是了,你昨日不要驚動他便好。」

  牙將道:「小將不曾驚動他,原對他說明的。」

  梁生道:「說什麼?」

  牙將道:「說是老爺的內親梁相公要尋一流寓的女子,故來查訪,並無擾累。不知他怎生又躲了去。」

  梁生沉吟道:「若是夢蘭,他曉得我來尋,他決不到躲去。今既躲去,定不是夢蘭了。想又另是個桑夢蕙,真個從華州來的。」

  徘徊了半響,沒處根尋,荒僻所在,又無鄰里可問,只得悵然而返。

  看官聽說:那桑夢蕙不是別人,就是夢蘭母舅劉虛齋之女劉夢蕙。這桑繼虛即乃兄劉繼虛也。繼虛在華州為賦役所苦,遂棄卻田產,與妻子趙氏、妹子夢蕙一同逃避。這夢蕙生得聰明美麗,才貌也竟與表姊桑夢蘭仿佛。年方十五,尚未予人。因父母早亡,隨著兄嫂度日。當下繼虛夫婦挈了他逃離華州,意欲至襄州桑公任所暫住,一則脫避役累,二來就要桑公替夢蕙尋頭好親事。計算定了,竟望襄州進發。又恐華州有人來追趕,他乃迂道而行,不想行至均州,問知桑公已沒于任所,一時進退無路,只得就在均州賃屋居住。後因兵丁過往,又徒避荒僻之所。那一日忽見有防禦使標下牙將黷著令箭來查訪流寓女子,說要開報姓名去聽憑什麼梁相公識認。繼虛恐有擾累,不敢說出真姓,因本意原為欲投桑公而來,故即假說姓桑。一等牙將報名去後,便連夜領了妻子、妹子另投別村暫寓,以避纏擾。梁生不知其中就裡,聽得牙將回報,只道夢蕙真個姓桑,桑夢蕙即是桑夢蘭,遂空自奔訪這一遭。不惟真桑夢蘭不曾尋見,連那假桑夢蕙也無影無蹤,但聞其名,未見其面。正是:

  夢蘭夢蕙名相似,未知是一還是二。
  縱然尋著也差訛,何況根尋無覓處。

  梁生當日尋訪桑家寓所,卻尋了一個空。躊躇瞻望了一回,只得仍舊上馬,同著牙將緩轡而歸。真個乘興而來,敗興而返。一路上,不住聲的長籲短歎。到了衙署中,尚武接著問道:「有好音否?」

  梁生把上項事述了一遍,諮嗟不已。尚武道:「賢弟不必愁煩,我料桑小姐決不到這裡來。他向以歸途難阻,故久居襄中,豈有今日忽欲冒險而歸之理。吾聞桑老先生一向僑寓長安,今小姐一定仍往長安去了。賢弟若要尋他,須往長安去尋。況今當大比之年,賢弟正該上京應舉,不但訪問鳳鸞消息,並可遂你鵬程鶚薦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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