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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認義女柳太守寄書 被奸謀梁秀才失錦(2)


  柳公大喜。夢蘭便令乳娘扶著深深的拜了柳公四拜。柳公立在上面答個半禮。當晚,排設家宴,做個慶喜筵席。次日,柳公即修書一封,差一的當家人,星夜齎赴襄州梁家投遞,約梁生到華州柳衙來成親。正是:

  舊日門生今女婿,今朝泰岳舊恩師。
  玉成花燭洞房夜,全賴他鄉遇故知。

  夢蘭既拜柳公為義父,便與錢乳娘兩個去住在柳家,專等梁生到來。誰想好事多磨,柳家的家人去了幾時,回來稟覆柳公道:「小人領命往襄州尋問到梁家,梁相公已不在家裡了。他家有個老媽媽說道:『梁相公自聞桑小姐去後,便喚老蒼頭隨著買舟渡江,望綿穀一路尋訪去了,至今未歸。』小人又住在那裡等了幾日,並不見回來,只得把書信付與他家老媽媽收著,先自回來稟覆。」

  柳公聽罷,對夢蘭道:「他不知你在此,到往綿穀去尋,如何尋得著?既尋不著你,知他幾時才回,我的書何由得見?今當再寫一書,差人趕上去,追他轉來。」

  計算已定,即另差一人黷書,望綿谷一路進發。那人去了幾日,卻探知前途水路都是兵船充塞,沒有民船來往。旱路又都是遊兵騷擾,沒有客商行動,不能前去。只得複身回來,並原書帶歸。看官,聽說原來此時,興元節度楊守亮造反,朝廷差大將李茂貞引兵征討,相持日久,未能便下。那楊守亮與宦官楊複恭認為叔侄,暗通線索。複恭惟恐李茂貞成功,故意遲發兵糧。茂貞又約束不嚴,任其部卒隨處劫掠,為此,這一路甚難行。彼時有幾句口號,單說唐未長征之眾與唐初府兵之制大異,道是:

  昔之府兵,唯寇是剿。
  今之長征,唯民是擾。
  兵而擾民,非兵伊盜。
  設兵至此,可勝歎悼。
  子曰去兵,旨哉聖教。

  當下,柳公因尋訪梁生不著,甚是憂悶。夢蘭心裡也十分煩惱。一日,正與錢乳娘兩個相對愁歎,忽聽得堂前熱鬧,錢嫗出去看了一遭,來回報說:「朝廷有特旨,升了柳老爺的官,今報喜的人來報喜,故此熱鬧。」

  原來,柳公向與楊複恭不協,求補外任,又辭官而歸。近日,複恭驕橫太甚,天子也有些厭惡,他因思念柳公是個直臣,特旨詔還京師,仍拜殿中侍御史之職。柳公當日奉了朝命,便打點起身。因對夢蘭說道:「自楚入蜀,一路甚是難行,料梁生決不到那邊去尋你。他知你向曾隨父在京,或者如今竟到京中尋訪,亦未可知。況今當大比之年,他服制已滿,也必赴京應試。你不若隨我進京訪他來相會。」

  夢蘭依言,即與錢乳娘收拾行裝,隨著柳公一同起行。臨行時,柳公又恐梁生未必便到京師,倘還在襄州附近地方尋訪,卻如何得與夢蘭相遇?因心生一計,把這半幅回文錦依樣刻成印板,後刻一行雲:

  蘇氏璿璣半幅圖,如有合得此圖者,可至京師柳府來相會。

  柳公將這刻板回文圖做個暗號,吩咐家人印下幾百張。凡自襄州入京一路馬頭、市鎮上,都要粘貼,使梁生見了,好到京中來尋我。家人領命,分頭往各處粘貼去了。柳公一面自攜家眷,起身赴京,不在話下。

  且說梁生自從那晚夢蘭被逐之後,錢乳娘又不及去報他,他在家裡並不曉得。直至次日,張養娘偶然出外,聞了這個消息,回來報知。梁生吃了一驚,忙趕到城外去各處尋訪了一日,不見蹤影。又到桑公停柩的那個寺裡探問,卻又說並不見小姐到來。梁生心疑,再到他寓所左側,細問鄰人:「可曉得桑小姐往那裡去了?」

  有人傳說:「他同乳娘下了一隻小船,說要取路回鄉去哩。」

  梁生此時寸心如割,想道:「他家在綿谷,近聞此路正有兵險,女子家不知高低,只顧往前去,如何使得?我須趕將去追他轉來。」

  便教張養娘同梁忠妻子看守家中,自己帶了些盤纏:並懷著夢蘭下聘的半錦及其所題詩詞,喚梁忠雇下小舟一隻,主僕二人連夜下船渡江追去。于路訪問往來行人,說:「可見有一小娘子同一老嫗駕一隻小船前去麼?」

  那些人也有說曾見的,也有說不曾見的,其言不一。梁生心中疑慮,只顧催船前進。行了幾日,將近均州界日,只見來船紛紛傳說:「前面有征西都督李爺發回的兵丁下來,見人拿人,見船拿船,十分利害。」

  梁生船上的艄公聽了這話,便把船泊住不肯行了。正是:

  並非欲濟無舟楫,卻是有舟不可越。
  失去佳人何處尋,才郎此際愁欲絕。

  梁生見艄公不肯行船,便道:「我情願多出些船錢,你須與我再行向前去。」

  艄公道:「不是小人不肯去,其實去不得了。」

  正說間,只見一隻快船駕著雙櫓,飛也似搖將過去。梁生指著,對艄公道:「你說去不得,如何這只船卻去得?」

  艄公抬頭把那船看了一看,說道:「這不是民船,這是衙役打差的快船,他奉著官差,須不怕兵丁拿了。相公若必要到前面去,便趁著這只船去到好,只不知他可肯搭人?」

  梁生聽說忙道:「既如此,你快招呼他一聲。」

  艄公果然高聲叫道:「前面快船,可肯乘兩個客人麼?」

  那快船上人聽得招呼,便停了櫓,問道:「什麼人要乘船?」

  艄公道:「是一位相公同著個老管家要相求帶一帶。」

  船上人未及回言,船艙裡坐艙的那人聽說是一位相公,便道:「既然是個相公,快請過船來。」

  艄公忙把船搖將擺去。梁生走過快船,看艙裡那人時,果然是公差打扮,見了梁生拱拱手,便請梁生就艙中坐下。梁忠自把船錢打發了艄公去,也過船來靠艙門口坐著。艙裡那人問梁生道:「相公高姓?」

  梁生道:「學生姓梁。」

  那人道:「相公不就是與前任柳太爺相知的梁秀才麼?」

  梁生道:「學生正是。老丈如何曉得?」

  那人道:「在下就是本州島公差, 如何不曉得? "梁生道:「老丈尊姓?」

  那人頓了一頓口道:「在下姓景。請問相公,前面都是兵丁充斥的所在,你讀書人有何急事,要到那邊去? 」

  梁生道:「學生正為聞得前面兵險難行,要去追尋一個人來。」

  那人道:「原來如此,相公遠來想是餓了,我船裡有現成酒肴在此,若不棄嫌,請胡亂吃些。」

  說罷,便喚舟子取出酒肴來,請梁生同飲。梁生再三謙讓。那人道:「相公不必太謙,在下雖是公差,卻極重斯文,況相公又是前任太爺的相知,怎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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