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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柳營散處尚留一種癡情(2)


  蓮岸聞言,愀然不樂,又喚崔世勳斟酌投降一事,世勳道:「大師要行這著,老夫是隨不去的。老夫敗陣入林,倘與大師一齊投順,朝廷理論前喪師之罪,理所當然,不如待大師先去,老夫隨後領一支兵馬,只說轉敗為功,朝廷或可鑒諒,就是大師,以後也有退步了。」

  蓮岸點頭道:「老將軍所見極是。」

  當日便定下降書,率領各營頭目,先與香雪小姐分別說:「後會有期,千萬保重。」

  香雪不勝悲苦說:「大師,此後必定仍聚一家方好。」

  蓮岸道:「我正為此意,所以把一片雄心都丟開了。」

  說這女師,既定投降之計,實時收拾行裝,多帶金銀寶玩,以備進京使用。

  李光祖進堂,見了大師,拜倒在地,放聲大哭,說道:「大師珍重,小將不及追隨,來生願為犬馬,再報厚恩罷。」

  蓮岸也哭道:「幾年相聚,本不忍分離,無奈時勢如此,不得不然了。」

  光祖哭別女師,單槍匹馬不知投向那裡去。

  蓮岸一徑出了柳林,知會山東撫按。撫按出了文書,押送進京。部裡聞知逆寇蓮岸率領所屬將校到京投降,連夜具題,宋純學、王昌年亦具疏申辯。

  俱奉 聖旨:
  宋純學既已辯明,但事涉逆黨,著革職為民。王昌年放歸,另行調用,其女寇蓮岸著刑部實時梟斬。士卒分撥各營安置。獨斬元兇,以儆叛逆,餘皆赦宥,以全好生,該部知道。

  部臣接出本章,實時施行。先釋放了宋純學、王昌年,然後分撥柳林將校,隨著軍營兵馬。押鎖蓮岸梟首示眾。蓮岸出其不意一時驚慌,雖有銀錢無從解救,宋純學初出獄中,申救不及。蓮岸自悔不聽光祖之言,致有今日。猛然想起真如法師附寄一封,說臨難方開,急急搜尋出來,拆開一看,乃是一丸紅藥,內中寫道:

  仙府靈丹,可以假屍遁避。

  蓮岸實時吃了藥,聽憑押至市曹,及至斬時,果真奇異,刀至頸上,全然不痛,正像有人提他的,蓮岸乘勢跳出法場。回頭看時,但見一個女人,身首異處,橫倒在地。蓮岸嚇了一身冷汗,放開腳步走出京城。自想:「此去競到河南,少不得昌年歸家的。」

  可煞作怪,腳下行步如飛,全不吃力。

  餐風宿露,走了三四日。前面望見一座大山,他也昏昏沉沉,不辨什麼地方。打從山下經過,忽見一個老者慢慢行來,蓮岸仔細看時,卻是討天書的老人,老人道:「蓮岸你來了,你道英雄蓋世,原來也有今日。若非真如老師附寄靈丹,這一場患難怎過得過。」

  蓮岸大驚道:「老師怎麼在這裡?」

  老人道:「特來候你。你如今待要那裡去?」

  蓮岸道:「要到河南開封府去。」

  老人道:「你又來癡了,路上緝捕甚嚴,且問你身邊還有幾顆靈丹麼?此處不住,還要尋死邊?」

  蓮岸道:「此是何處?可以住得?」

  老人道:「這就是湧蓮庵的路徑,你隨我來。」

  蓮岸連日昏迷,恍然驚醒,不覺失聲而哭道:「我蓮岸數載沉迷,卻終成一夢,別的事都不怨恨,只可惜王昌年不曾見他一面。如今也罷了,且到真如法師那裡去,拜謝他活命之恩。」

  老人道:「蓮岸你只為戀著那個書生,致有今日,到此地位,還想什麼王昌年?可不是終身之惑,我勸你把這念頭息了罷。自古英雄,不知為了這個『情』字,喪身亡家,埋沒多少,你道這個『情』字是好惹的麼?」

  蓮岸道:「老師,天若無情,不育交頸比目;地若無情,不生連理並頭。昔日蘭香下嫁于張碩,雲英巧合于裴生,那在為蓮岸一個。」

  老人道:「好話好話,我若與你辯,只據口頭言語,還不可信,直等你在『情』字裡磨煉一番,死生得失,備嘗苦況,方能黑海回頭。」

  說這蓮岸與老人,一頭走一頭話,不覺轉過幾處深山,看看漸近湧蓮庵。老人道:「蓮岸請自進去,老夫有事,不及奉陪,改日看你罷。」

  老人別了蓮岸,竟往松林進去了。

  蓮岸自想:「數年已前,從此而出,何等氣概,如今漂泊無依,仍歸此處,看這門徑冷冷清清,豈是我住的?既已到此,不免進去。」

  一徑走進庵中,晚鐘乍響,燈影微明,蓮岸走一步,歎一步,上了法堂,只見真如法師端坐蒲團,兀然不動。蓮岸先拜了佛,然後參見法師。真如開眼看見,說道:「你是蓮岸,我道你但知去路,忘卻來路。今日仍到這裡,可喜可喜。你且把從前的事,說與老僧知道。」

  蓮岸道:「自蓮岸親承法旨,出山以來,散財聚眾,糾合豪傑,興兵十萬,雄踞一方。劍光乍起,則草木皆驚;弓影高懸,則禽獸避跡。又嘗遍遊名山,窮曆勝地,救佳人之全節,扶才子于登科。花柳營中血濺旌旗之色,笙歌叢裡(原缺),酒酣詩賦之壇。方將名震千秋,豈料身亡一旦。」

  便長歎一聲道:「咳!這是蓮岸自己要降,非戰之罪。」

  真如道:「好個女英雄。千古難得,如今待怎麼?」

  蓮岸道:「拜見法師,暫借山中住幾個月,再作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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