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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假私情兩番尋舊穴(4)


  說這焦順寫完書,自已念了數遍,不覺喜氣揚揚,拍案大叫道:「這樣好書好詩,不愁小姐不喜,此番好事十分穩當。」

  就封了書,並拿銀子一兩,袖裡藏了,走到裡面,探頭探腦。適值添繡走來,他便一把扯住,倒把添繡一嚇,焦順道:「不要慌,我有一事求你,先送你銀子一兩。」

  就在衣袖中摸出銀子,並書一封,說道:「銀子你收了。這封內是近日一個名士做的好詩,送與小姐看看,千萬不可遺失了。」

  添繡本意不肯,只因見了銀子,連這封書也拿了。他原不知什麼厲害,道是□□識字,與他看看何妨?焦順稍稍出去,添繡竟自進來,將書遞上小姐,也不說是焦順送來的。香雪不知其故,把書拆開細細觀看,便大怒道:「那個一竅不通的狗才,這樣無狀!」

  先喝添繡跪了痛打一頓,打得添繡殺豬一般的叫喚,小姐便立起身來,要往外邊發作。忽然自想:「我是孤身無助的女子,一家之中,那一個幫扶我的?我若與他爭鬧,未免遭他惡口,連我體面也不好了。莫若忍耐,到父親回來方好整治這廝。但是一無舉動,恐這廝又放心不下,只管歹心惡意,如何是好?我如今鬚生一計,使他自已出醜,那焦氏媽媽要顧兒子體面,或者稍稍約束,不至十分放肆。」

  那香雪小姐始初打添繡時,便將這書擲在地下,叫他速還那廝。添繡負著疼痛,正待要走,小姐思想一番,忽然又叫轉來,添繡恐怕又要打他,立在一邊,只管啼哭。小姐拿起那書罵道:「小賤人,若後次再敢如此,我便活活打死你!」

  口裡一陣罵,就拿臺上一個鏡袱,擲與添繡,說道:「你把鏡袱遞那奴才,擲與他立刻進來,不許開口說半句話。」

  原來那鏡袱是楊氏央他做的,團圓如鏡中間繡些鴛鴦花草之類。

  添繡拿了走到外邊,見了焦順,本待要罵他幾句,只因小姐吩咐不許開口,忍住了嘴,擲在地下,回身便走。焦順要扯住添繡,問明來歷,不知地下是什麼東西,及至拾起來,添繡已進去了。焦順看著是一個鏡袱,想了半日,不覺大喜,想道:「好個小姐,明明叫吩咐我今夜進他房裡去。鏡者,團圓之兆也。繡鴛鴦者,交頸相連之兆也,鏡袱是遮掩的東西,夜間暗裡做事之兆也。妙哉妙哉,快活煞我也。」

  也就把自己書房反鎖了,藏匿其中。外邊人只道又出去做文會,一個不知。

  當晚楊氏在房,聞知丈夫出去,正值無聊,只見香雪小姐走來,說道:「嫂嫂在此做什麼?」

  楊氏道:「不做甚事,不過閑坐。」

  香雪道:「嫂嫂何不在我房中閑耍?聞得哥哥出外去,何苦獨坐房中?」

  楊氏甚喜,隨了香雪,便走過來房中閒話。漸漸夜了,小姐喚添繡叫廚房裡略備夜飯來:「大娘因相公不在,我勸他一杯酒。」

  添繡認真暖起酒來,香雪小姐殷勤相勸。楊氏因以前夜出醜,每每怕姑娘一分。這一晚,見香雪和顏悅色,他便喜出望外,不覺將熱酒多吃幾杯,一時沉醉起來。香雪叫添繡扶待大娘娘:「就在我床上睡罷。」

  楊氏脫了衣服,倒在床上,鼾鼾的便睡去。

  小姐走出房來,竟到焦氏房中,只說夜間睡不著,特來相伴母親閒話,卻吩咐添繡:「在暗裡藏躲,打聽有我進我房中便急急把房門鎖了,走來報我。」

  焦氏是個作家的媽媽,夜間正要督率丫鬟做些生活,見小姐走來,他平日是體面上相待的,就立起身來說道:「小姐尚未睡麼?怎得高興到我這裡來?」

  香雪道:「今夜哥哥不知往那裡去,嫂嫂住在我房內,我因睡不著,所以來伴母親閒話片時。」

  焦氏道:「極好的了。」

  叫丫環取茶來小姐吃,兩個說些家中之話,又商量:「父親在外全無消息,不知幾時得歸,雖則王家哥哥去了,也無回信。停幾日還該打發一個家人去看看方好。」

  焦氏道:「我心上也是如此。不瞞小姐說,你父親去後家內生計甚少,我做娘的,也沒奈何。」

  兩個講話正濃,忽見添繡走來,打個暗號,小姐便要回去,卻一把手扯了焦氏歎道:「夜深害怕,求母親相伴我到房中。」

  焦氏也不推辭,攜了手,一同走來。

  添繡點火前行。相近房門,只聽得房裡響動,似有絆跌之狀。小姐同焦氏立住了腳說道:「房內像有什麼人在裡頭?」

  只因這一句,房內越發亂響。你道是什麼響?原來是夜焦順,因見了鏡袱之喜,守至更深,竟悄悄進來,便鑽在小姐房中。摸到床上,也不知是他妻子睡著,但聞酒氣熏人。他就脫衣上床,把手去摸□□。楊氏睡熟,不知所以。焦順騰身上去,如此如此。猛聽得房門外母親與香雪口聲,漸漸火光亮進房來,知道又差了,急抽身起來,衣服也無暇穿著,慌要出房。不想房內關緊,無門可出,東一撞,西一絆,不知跌上幾跤,所以房中亂響,及至香雪與焦氏立近房門,焦順心內慌張爬上妝台,竟把前窗盡力推開,赤條條一身,望窗外跳出,恰好眾人湊巧窗前廊下俱擺列糞桶尿缸等物,焦順一跤跌下來,滿身糞水,腰腿俱被跌傷,再爬不起。香雪小姐同了焦氏,喚添繡將火照窗前,看是何人。添繡一看,便喊道:「這是大相公。怎麼赤條條跌在這裡?」

  那時小時變起臉來,叫添繡把燈燭多點幾條,出外去叫合宅家人進來:「我是老爺的親生小姐,焦順何人?這等無禮!夤夜到我房裡做什麼?明早一面寫書打發家人到老爺那邊去,一面我親自到學裡去告訴明白,叫他申文學院,決不與他罷休!」

  嚇得焦氏媽媽面如土色。連忙喚丫鬟拿一件舊衣,遮了焦順下體,著他跪在小姐面前請罪。小姐道:「母親在上,這廝何等放潑?欲要點汙我,請什麼罪!」

  焦氏一時無奈,把焦順痛駡一番,著他跪在安氏靈座前,磕上數十個響頭,招了許多不敢,方才放他暗裡摸出去。焦順摸到書房中,正像死人停了一會,自已想道:「這樣厲害,兩次三番受他大累,以後提起小姐兩字,就如閻王一般,再不與他纏擾了!」

  只有楊氏睡在床上,醉醒轉來,並無干涉。次日早晨,焦氏恐怕小姐發狠,自已到親來請罪,即著焦順搬到外邊廂屋裡住,永不許他走進後堂。小姐見焦氏如此周旋,也就忍耐了。焦氏雖然護短,也恐老兒回來與他算帳,故此畏懼香雪。自經這一番家內亦覺平靜。但是小姐思念父親,時廳掛懷,家中又無的當家人可以差遣,單單指望王昌年消息。誰知天下事得意的極難遇巧,失意的最易湊合。昌年的喜信,甚是渺茫;香雪的苦情,漸漸來到,下面情節大不相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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