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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假私情兩番尋舊穴(3)


  原來,那一處楊氏佈置停當,道:「是必定與香雪小姐,怎肯睡□。我住在香雪房中,落得約愛兒春風一度。」

  不料愛兒畏懼焦順,左思右想,不敢進來,是夜反躲在外邊,與別人賭錢。楊氏守到半夜,不見愛兒,適值焦順摸來。見香雪房門不關,心中暗喜道:「香雪妹子原自有心,曉得我有些意思,因此不肯住我房裡,卻把自己的房門開了,明明叫我進去。」

  遂推開房門,摸到床前。楊氏在床上聽見有人走響,只道愛兒來,伸手攙他。 焦順只當香雪的手,急急鑽進帳子。二人也並不輕易開口說起響話。只因他兩個人心中想得好了,一進被窩就你貪我愛;楊氏的腳不待高興而預先豎起,焦順的手不待操摸而著緊勾連;上面成呂字湊在一處而何暇交談,下邊為中字貫在當中而單聞聲響。焦順想道:「可煞作怪,那香雪是個處女,為何其中寬廣異常,可見她平日原經遇風浪的。所以今夜見我來並不推辭。我且不要說破。我若問她,只道頭一次就嫌她,以後便不肯了。」

  楊氏也想道:「我見愛兒雄壯,必定有些本錢。原來此物也與丈夫差不多。」只是心上相愛,實則短小也顧不得。

  兩個一進一退,費了許多氣力,其中未必快暢,響聲倒也好聽。鬧了一、二更,東方漸漸發亮。兩人正要講話,不想房門一響,唬得心裡亂跳,一句話也說不出。

  原來,房門響是香雪同添繡要進房,聽得床上甚是熱鬧,他便紮住了腳,不敢進去,竟尋一把鎖將房門鎖住,仍舊到廚房裡來。裡頭兩個無門可出,急得亂抖。焦順叫道:「妹子如今奈何?」

  楊氏正待要吩咐愛兒幾句,猛聽見一聲「妹子」,知道認錯了。反不則聲。兩人一時無奈。挨到天亮,你認我,我認你,不覺俱呆了。又好笑,又氣惱。焦順把楊氏啐了幾啐,楊氏也埋怨丈夫,兩人到底疑心。為何不約而同將錯就錯?這也罷了,只是怎得出門?停了一會,香雪小姐叫添繡把房門開了,香雪在房門前將焦順大罵:「沒廉恥的,我把你們夫妻好人相待,你到做下這等事,少不得父親回來處置你!」

  唬得焦氏媽媽不分皂白出來勸解。眾人說說笑笑,兩人抱頭鼠竄而去。楊氏自覺沒趣,三日不出房門。

  自小姐一罵之後,焦順夫婦日夜在焦氏面前譭謗香雪,焦氏聽信了,又曉得當初安氏曾把香雪許下王昌年,只因怨恨香雪,並王昌年也做了對頭,時常茶遲飯晏,要長不能,要短不得。焦氏早晨起來,便把香雪小姐與王昌年牽枝帶葉,尋些別事,咒一通罵一通。又到家裡吃閒飯的,一事不做終日坐吃,那老子出去征戰,全無信息,那有閑東西養外性的人?還虧我大秀才撐持門戶,若盡像他家的外甥,靜坐書館,任你天大的家私,也要完了,香雪聽得這話,只好心內悲苦,卻不好與他爭論,思想王昌年,原是兄妹,父親出門時節,又不曾明明白白,與我婚配。如今受他怠慢,無可如何,也曾經到了母親靈座,痛哭幾番。焦氏愈加怒氣,漸漸把惡聲相逼,香雪又忍耐了。

  卻說王昌年自世勳出門以後,雖則日夜讀書,心中鬱鬱不樂。又見焦順進學,終日興頭,語言之間常時被他奚落。及至焦氏在裡頭咒駡,一發不安。思想我這一身,遭際甚惡,當日承母姨大恩,自小撫養,臨終時節特把小姐許我。不想世態變遷,到了今日反教我進退無門,莫若到陝西仍舊依傍姨夫,或者他得勝回家,完那小姐姻事,也未可知。是日,便略略措置些盤費,就要收拾起身,請焦氏出來說道:「母姨夫在外,音耗不通,我要親到陝西尋取消息,故此告辭。」

  焦氏道:「這事極好,官人在家無用,出去學些乖巧也是有益的,但是見了老子,須叫他回來,省得我替他把持家事,費老娘的力。」——並不提起盤纏費用,是那裡來的。

  昌年氣憤不過,總不開口,是晚在外買些香燭,備一桌菜進來拜辭安氏靈座。才到靈前,未曾開口,說的一句,不覺心中苦極,放聲大哭,拜了幾拜,就出來了。焦氏在旁說道:「好端端出門,有甚苦處,做這樣嘴臉?何等可厭!」

  香雪小姐在房中聽知此事,有如亂箭攢心,又不好出房與昌年分別囑付幾句話,只得從暗裡也哭了一場。添繡點燈進來,小姐在燈下寫書一封,盡將簪釵首飾包了一包,約有二三十金,著添繡送與昌年。書中大約敘兄妹分離之情,並囑他候問父親的音信。末後帶著兩句心事道:「百年之期,自甘死守。一心之托,豈忍生離。魂斷青衫,淚浸紅燭。」云云。

  添繡將書儀等件送至書館,昌年看書,收了所寄之物,對添繡道:「淚枯腸斷,不能寫書回復小姐。至於終身之約,雖死不渝。小箋一幅,用此拜謝,但求小姐千萬保重。此去到老爺處,一有好信,便即日歸家也。」

  添繡見昌年十分悲怨,就進來細細述與小姐,並送上詩箋一幅。香雪含淚看時,卻是絕句一首,前半在下忘記了,只記得後一句道:

  卻伴春鵑帶血啼。

  小姐哽咽無言,和衣睡了。次早王昌年竟自起身而去。自王昌年去後,小姐終日愁懷,懨懨成病。繼母焦氏,還怕崔世勳出來不敢十分淩逼,大家面情相待,不提。

  卻說焦順自房中出醜之後,還癡心想道:「只因這一夜,我的妻子做事不周到,以致認錯了,香雪雖則氣惱,也怪不得他,論起來,體面上原是該罵的,他本日間最好文墨,我如今若要再纏,必定須用文才打動他,或是做一首詩,或是寫一封書,央添繡送去,他自然心肯起來。」

  當日在書房中飯也無心吃,從清早直吟哦到晚吟,才寫得一封書,又做一首絕句詩,搜索枯腸,改了又改。書雲:

  生員兄焦順,跪拜奉書嫡親小姐房簾之前。
  前日感小姐罵我,甚喜甚喜。古人雲,不打不成相識,何況親口大罵也乎。自從罵後,夜夜思量,此物即如今日寫書,甚覺費心,飯都吃不下,數碗者也。聞小姐有病,必定想我哉。吟得好詩四句,若鳳眼看之,今夜何妨一做,我與你大妙而已。詩雲:

  焦順從來順女娘,況兼小姐雪之香。
  莫愁小腳三更冷,謹奉光頭五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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