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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唐希堯遭侄害流落到他鄉 昌天佑賴友扶錦衣歸故里(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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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謀看見宋脫天死了,便大叫大嚷起來道:「好醫生呀,藥死人了!」便上前一把扭住唐希堯道:「我好端端的兄弟,與你何怨何仇,傷天害理的藥死他!」唐希堯道:「我原說你令弟病不可救,我不肯下藥。你再三求我,下了一服。況我下的俱是好藥,你怎設心騙我?」單謀大怒道:「放屁,現今人死在你家裡,還要嘴強!不到官不夾你,你也不肯招認。」 左右鄰居見是人命干連,又素常曉得單謀不是好人,不敢走來招架。單謀氣吽吽走到縣間,尋了相知,寫了一狀,告蠱毒殺人。知縣准了,遂出飛簽差了四個差人,俱是單謀的好友。單謀又托人在知縣面前放風,四個差人如狼似虎的趕到唐家,就要拿唐希堯去見官。 此時唐塗已在叔子家中假做調停,見縣中差人來了,各打了照會,差人立刻要唐希堯起身。唐塗再三求情,做好做歹,差人索了差錢,方許遲一二日見官。知縣又差人出來打關節,唬嚇唐希堯說道:「老爺見是人命重情,一見就要問成抵命。」 唐希堯是一個忠厚老人家,從來不曾見過官的。今被這些人狐假虎威,一頓恐嚇,主意全無,驚慌無措。倒虧得唐塗兩邊調停,只說要送知縣一千,唐塗早落了一半。又講過送單謀三百,叫他自己燒埋銷狀。唐塗又是平分,把唐希堯一個富足的人家,為了這場假人命,登時化為烏有。房產田地,盡屬他人。只得另尋間小房住下。唐塗只指望吞占叔子的家業,不期被單謀弄假成真,竟把叔子的家業轉送與別人去了。正是: 無子終須叔侄親,花開一樹定分春。 奈何用毒連根拔,當做枯柴送別人。 唐希堯雖然受屈,把家事弄完,還倚著自己的醫道好,終有恢復的日子。故終日倒安慰趙氏。不期自經這一番是非之後,遠近傳開,俱說唐希堯會藥死人,那個還敢來將性命試他?唐希堯生意絕無,將器物變賣度日。 過了年餘,漸漸衣食難周。方曉得是外邊人怕他,不敢來請。唐希堯見醫道不行,只得對趙氏說知,是名聲壞了,故無人來請。趙氏道:「我聞得:『此處不留人,還有留人處。』此地名聲既壞,又無甚好親好眷。一個鳳家又壞了官,貶去他方。我們不如離了此地,移到別處再做罷了。」唐希堯道:「別處去固好,只是人生路不熟,有好些不便。」趙氏道:「我兄弟趙拔,在揚州鹽商家做生意。不如去投他依傍也好。」唐希堯想了一會道:「你也說得是。」 夫妻二人遂收拾起來,雇了一隻船,將要緊的東西搬在船中。不日開船,從黃河直至淮安。不日就到了揚州。唐希堯找著了舅子趙拔,那趙拔見了希堯,大喜,忙接了姐姐到家住下。且喜趙拔生意頗好,唐希堯竟在揚州依舊行起醫來。漸漸出名。趙拔又薦他在鹽商家走動,生意興頭,夫妻甚好過日。正是: 盡悲故里居無地,不道他鄉別有天。 雖是一時遭毒害,大都去往是前緣。 且按下唐希堯在揚州住下不題。 卻說昌全同著杜氏並小姐,在路非止一日,進了潼關,又過了京師,一路平平安安,早入了山東境內。昌全與杜氏說知,要尋訪兒子,便不敢耽延。不一日,早到了臨清,昌全將家眷安放好了,自己尋到向日的飯店主人家來。昌全朝著店主人一拱道:「賢主人可還認得小弟嗎?」店主將昌全上下一估,又見昌全鬚髮盡白,行動軒昂,竟想不起。遂說道:「相公貴人,小人實是一時想不起來。」昌全笑道:「小弟向年曾在寶店中,蒙賢主人高情,親自將小兒繼與唐家。我因在邊立功,職授參軍。感蒙聖恩賜歸。今日到此,一來謝謝賢主人向日之情,二來要看看小兒,並求賢主人指引一見,足見高情。」 店主人聽了,方想起就是數年前當軍的昌全。又聽見說是做官欽賜回家,遂連忙走出櫃來,施禮道:「原來就是昌爺!我向日就說昌爺是個有福之人,今日果然,恭喜!賀喜!」連忙作下揖去。昌全送上些人事,因而坐下,說道:「請問賢主人,小兒近日在唐家好嗎?」店主人道:「昌爺再不要說起。自從昌爺別後,真是桑田變海,海變桑田,禍福無常,使人意想不到。」 昌全見他說得含糊,不明不白,因驚慌起來,說道:「莫非小兒在唐家,有甚不測之事嗎?萬乞明言。」店主人只得說道:「當日令郎在唐家過得甚好,令郎也甚聰明。不期這年遇著考期,令郎才高,府、縣俱取第一。到了道考,令郎前去入場,一時人多遺失了,唐家各處找尋,竟無下落。後來又傳說變故,也就不知真假了。」 昌全忽聽了此言,不禁大哭道:「原來小兒已死了!我只指望回來尚可團圓,誰知我倒重回,你竟喪亡!往日思兒、想兒,今竟做了一場大夢!」店主人道:「事有前定,人有壽夭。昌爺也不必十分傷感。」昌全只得收淚,說道:「我今雖聞此信,少不得要去見見唐兄,謝謝他向日之情,也不枉一番相與。煩賢主人一引為感。」遂立起身來要走。 店主人連忙留住道:「昌爺且慢。如今唐家已非昔日,昌爺也不必去了。」昌全道:「這是為何?萬望見教。」店主人遂將唐塗謀占家私,唐希堯為著人命,家私盡費事說知。又聞得他久已搬往他方,依傍親戚去了。昌全聽罷,不勝傷感。只得別過,來見杜氏,說知兒子失去,唐家不知去向之事。杜氏傷心流淚,因在客店中,不敢高聲。 過了一夜,次日起身,一路上耽耽擱擱,方到了松江府華亭縣來。此時真是江山依舊,人面全非。昌全到家,幸喜昌儉還在。昌儉忽看見老相公回家,不勝大喜。連忙跟了昌全,到船拜見主母。杜氏指說道:「你可拜見了小姐。」昌儉拜過,方知相公今已做官。因歡歡喜喜,遂叫了人夫,將行李搬到家中。昌全、杜氏且喜今已得回故土,歡喜無限。就有向日舊友、親戚,忽聽見昌全回來,又見說是昌全在邊立功做官,今日欽賜回來,十分榮耀。俱來慶賀。會見朱天爵,方知端家也失了女兒,如今他也做官往任上去了。昌全見舊房低小,遂托朱天爵買了一所大房,住下不題。 卻說端居在宜城縣做了知縣,為官清正,不肯輕易准人詞狀。就是准了,大半都是勸人和息,真是訟簡民安。此時端昌已是十八歲了。端居見他長成,尚未議婚,也時常勸他。端昌只以有了鳳家小姐之約,不肯失義。端居見不可強,也只得由他。適值這年宗師按臨,端居即備了文書,稟知宗師。說有子隨任讀書候考。宗師准了。 過不多時,端昌竟容容易易的進了。又過了幾日,同著這起新進送入學中。內中只有端昌年幼,騎了白馬紅纓,分外好看。他因是父親在任,各鄉紳以及同官俱送彩旗來賀。端昌謝過宗師,端居遂叫兒子去拜謝同官以及鄉紳之家。端昌先去拜過府尊以及刑尊。 卻說這刑尊是個進士出身,四川人,姓柳名星,有個女兒正在妙齡,因無得意之婿,尚在愆期。今日忽見門上人傳進帖來,卻是端知縣的兒子端昌,新進秀才。又聞他年尚幼,正欲一見。遂吩咐衙役請留面會。不多時,柳刑尊出來相見,端昌要行大禮拜見,柳星再三謙讓,只行了子侄之禮。 柳星看見端昌果是少年清秀,心中十分歡喜。遂說道:「賢侄高才,今秋折桂,明春定作狀頭。」端昌遜謝不敢。柳星又問:「賢侄今年貴庚了?」端昌道:「小侄今年十八。」兩人又談些別事,端昌告辭。這柳星退入私衙,暗暗想道:「若得此人為吾之婿,吾願足矣。」因欲托人到端知縣衙中去說,又一時無可托之人。忽想起他一個得意的門生王成美,除非央他說合,自然可成。遂著人拿一名帖去請。 王成美來見,坐下說道:「不知老師呼喚門生,有何尊諭?」柳星道:「我聞得端縣令之子,年少多才。今已新進。本廳有女,素嫻閨教,尚然待字。意欲與端子作兩姓之歡,系赤繩之足,一時柯斧無人,欲屈賢契為我一行,不知可否?」王成美道:「以老師門楣,俯願宋陳。端父母無不樂從之理。」 王成美別過,即來見端知縣道:「生員奉柳老師之命,來見老父母大人者,因柳老師有一位小姐,賢淑多才,正在芳年。前見令公子英英俊彥,不久登瀛。又知令公子未娶,柳老師心實慕之,今欲以淑女而配君子,故托生員作一月老冰人,結二姓之盟,願偕伉儷。乞老父母大人俯賜允從。」 端居見王成美突然說起親事,大費躊躕。因沉吟了半晌,方說道:「本縣葑菲下屬,怎敢仰比黃堂?既柳刑尊不棄,以兒女姻親下話,誠為天幸。但恨小兒賦性頑劣,只欲以功名入手,方才受室。本縣見其大言自負,每每勸戒。無奈他立志已定,不能相強。故此蹉跎。婚姻之事,乞賢契將小兒之意上達刑尊,尚容緩議,何如?」 王成美只得辭出,又來見柳刑尊,細細說知。道:「門生揣度端父母之意,大約望子成名念切。況且今歲秋闈已近,莫若俟其試過。倘能僥倖一第,門生再奉老師之命,敬執絲鞭。則端父母無辭,而端兄亦願成婚矣。」柳星道:「望子成名,堅心博金紫,亦人之常情。但兒女婚姻之事,實人生所不免。何不一言為定,以俟秋闈得意,方使百輛於歸,未為不可。再煩賢契細述我言為感。」 次日,王成美又來見端知縣道:「生員昨日領老父母大人之言,即見柳老師細細說知。柳老師亦盛稱令公子賢而有志。秋闈已近,不妨靜俟。但想婚姻締好,總不即行幣帛,亦必有一言為定,方使不移。故托生員再求老父母大人允諾。」端知縣只得含糊說道:「婚姻豈不願結?但遲歸終吉,只待小兒望過秋闈,定當報命。」王成美見端知縣已有允意,便滿心歡喜,忙打一恭道:「生員謹佩台命。即複柳老師矣。」於是辭出。只因這一去,有分教: 司李愛才嫁女,令尹為子歸家。 不知果能成就否?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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