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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題詞寫恨忽遺失露出幽情 行聘求婚乍聞知驚成死病(2)


  周重文道:「常寅翁令公郎,前一望而即知其為翩翩佳公子。昌參謀令愛,窈窕久聞,詞華素著,實一代之佳人。若結絲蘿,才子佳人,誠千秋盛事。乞先生歸致寅翁,本鎮願執柯斧,准偕秦晉。紅絲一系,即奉聞矣。」吳趨道:「蒙老大人慨諾,歸報敝主翁,自感銘無已。謹齋沐以俟好音矣。」即便辭出,去回復常總鎮不題。

  周重文隨即請昌全來,細細告知其事。因勸說道:「以令愛之才,而配常公子之才,兩才對美,與梁孟何殊?況常公子翩翩之美,前已見矣,的的之才,昨又觀矣。依我看來,這段良緣,美如錦片,不可失了。」

  昌全聽了,一時主意不定。只得說道:「小女葑菲陋質,恐未稱耳。」周重文道:「常寅翁已知令愛之才之賢,故作如是想。又何謙乎?先生可歸,與尊閫令愛商之可也。」昌全退歸,見了杜氏,即將常總鎮致書周重文,並遣人為媒,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了一遍。道:「若據我看來,常公子人物倒也豐厚,文才竟有可觀。況孩兒漸長,若再愆期,未免有標梅之歎。況此地要選擇才人,恐除此人之外,不能複得。」杜氏道:「你所見雖然不差,但我想來尚有未妥。」

  昌全忙問道:「這是為何?」杜氏道:「養兒所以備老。你我在此,亦非久遠之地。今若一定就便聯姻,焉保日後他無升遷,我不歸裡?彼此阻隔,如之奈何?」昌全道:「我聞得他是北直人,在此為官,久後自然回去。我非昔比,也要尋個機會回鄉。若皆同回到京中,相逢也還容易。但我所嫌者,常勇系權門之人,恐終有禍。」

  兩人說話之間,早被秋素細細聽見,見老爺將小姐許嫁常總兵的兒子,不勝歡喜。也不等他二人說完,即轉身飛走,來見小姐。不住的笑,又忍不住,只得笑說道:「小姐恭喜了!」小姐忽然聽見喜字,遂吃驚道:「你這賤人,怎這等無禮!我日處深閨,禍不輕來,喜非易至。怎敢在我面前出此狂言?真可惡也。」秋素又笑道:「小姐果然恭喜了!我方才在房中,聽見老爺對奶奶說到小姐姻事,老爺已將小姐許了常公子了。這不是小姐一場天大的喜事?」

  小姐見說罷,只嚇得魂不附體,也顧不得使女看見,竟撲籟籟吊下淚來,道:「紅顏薄命,一至此乎?苟延於此,久已失魂。今再為此,是奪我魄矣!」便一時坐立不寧,只是落淚。春輝、秋素忽見小姐如此光景,俱摸不著根苗。春輝複再三寬慰,而小姐終無一言。惟含淚說道:「命薄如斯,焉可強也。你二人可體吾心,不可傳知父母。」小姐竟上床而睡。春輝、秋素俱嚇得無法,春輝埋怨秋素,秋素又抱怨春輝。只不知小姐為何傷心至此?又不敢通知老爺奶奶,只得在房中看管服侍,寸步不離。小姐只是悶悶的半眠半坐,正是:

  蛾眉蟬鬢正生春,一念差池與死鄰。
  不是女兒情性劣,此中名節認來真。

  卻說昌全意雖兩可,當不得周重文為媒撮合,推辭不得,竟滿口應承。周重文大喜,即寫回書,說昌參謀自愧卑微,不敢仰攀。小弟委曲執柯,方得允請。常勇見書,不勝大喜,即對來人說道:「你回去多拜上二位老爺,說我明日先著人來討吉日。我這邊就好行禮過來。」來人自去回復周重文、昌全不題。

  且說常公子見父親與他議親,又見昌家允了,又知昌小姐能詩能文,不勝歡喜道:「我的才學中中,今若娶了他為妻,日後凡有詩文,皆替我代做。即明日宗師考較,少不得也是他代做了,我有了他內助之才,我豈不儼然也是一個才子了?但不知他人物姿色如何?」因又想道:「從來才貌原不能兼。當初蘇家小妹人物,也只平平。我今只喜其才,便人物差些,也罷了。」想到得意所在,因是先生為媒,便日日求先生催他父親擇日送禮。常勇遂揀了日子,要吳趨親自送去,方見鄭重。又見日子尚早,不便就去,且到臨期送去不題。

  卻說昌小姐,自從那秋素來報喜之後,一連三四日,水米不沾。心中只以誓死見志。春輝再三勸進,小姐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強我。」言罷飲泣。春輝見小姐如此,心實不忍,因哭道:「小姐芳年,前程甚遠。何自苦若是?我來服侍小姐,亦已多年。蒙小姐不以使女看待,情同骨肉,無言不說。小姐今日一病到此,有何心事,不妨與我略言一二。倘能效力,或者分得小姐一分之憂也好。」小姐長歎道:「嬌花零落,難上枝頭。今事已如此,言之何益?你若念相處有年,今亦無所望於你。你只與我打聽常家消息,若有日期,可速來報知。便足見你之情。」說罷,鼻息奄奄。

  春輝看見小姐十分沉重,只得去報知老爺、奶奶,道:「小姐忽得一病,甚是危篤。」二人聽見大驚道:「既小姐有病,你這賤人如何不早來稟知!直到病深,方來報我。」春輝道:「小姐再三吩咐,不要驚動老爺、奶奶。故賤婢不敢亂傳。賤婢也只道無妨,不期一病至此。」昌全、杜氏一齊來看小姐。只見小姐肌瘦面黃,奄奄一息。杜氏看見小姐一旦如此,不禁大哭道:「孩兒得此重病,我做父母的竟不曉得!」昌小姐總不開言,只將手搖,惟垂淚而已。昌全忙延醫用藥調治,又追問春輝、秋素二人小姐得病之由,俱說並不曉得。昌全、杜氏日夜驚慌,暗暗墮淚。正是:

  只知有女正芳年,不道他心別掛牽。
  若問冥冥兼悄悄,便教父母也徒然。

  杜氏只得在小姐房中日夜看守,再三盤問。小姐只是短歎長籲,並無一語。杜氏道:「我二人飄零異國,實指望你長大成人,以娛晚景。倘你有些長短,我二人冷冷清清,雖生亦死了。」說罷,悲傷不已。小姐亦終無一言。昌全見他如此,因想起前詞,悄悄對杜氏說道:「這般光景,莫非孩兒有甚心事,不便明言,以至如此?」杜氏見說,只疑女兒想念鳳家父母,再不想到別處。因又再三問他,再三寬慰,小姐只是搖頭。昌全、杜氏無法,只得朝夕不離看視。

  卻說常總鎮到了吉日,真是官府人家做事容易,早備了許多禮物,著百十名軍丁,俱披紅掛彩的扛抬將來。吳趨也穿了吉服,騎了高頭大馬,一路上興興頭頭,望著周總兵衙中送來。周重文看見,連忙著人去請了昌全收看常家聘禮。

  此時,昌全見女兒如此,也就神情恍惚,連常家的好日子都忘記了。今忽見周重文來請他收聘禮,一時間沒了主意,只得與杜氏商量道:「如今常家送聘來,若是公然收了,如今女孩兒現已病重,恐怕日後三長兩短,耽誤人家怎了?若是不收,且回他等我女兒病好起來再送,他又是個總戎,又是本官撮合,卻怎好出爾反爾?事在兩難,實難區處。」杜氏也無法主張,又不好去問女兒,只得說道:「他們興興頭頭的送來,一個婚姻喜事,怎好回他?或者趁此喜事一沖,女兒的病好了,也不可知。」

  昌全無法,又見周重文著人來催,只得走了出來,見了吳趨,彼此說了一番套話。周重文便叫昌全查收聘禮。昌全只得照禮單上逐件查收,叫人送了進去,隨即管待來人。又不一時,昌全同了周重文,邀吳趨入席。正飲酒間,只見裡面一人慌慌張張走至昌全耳邊,不知悄悄說了幾句甚話,昌全忽大驚失色,道:「小弟不得奉陪。」踅身就走了入去。周重文、吳趨正不知他是甚麼緣故,連忙著人去打聽,不一時,那人也驚驚慌慌跑來回說。只因這一說,有分教:

  錦片前程,已化作飛花。

  後事不知昌全果是如何?且聽下回便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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