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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司馬徽再薦名士 劉玄德三顧草廬(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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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玄德正安排禮物,欲往隆中謁諸葛亮,忽人報:「門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帶,道貌非常,特來相探。」 伊何人乎?玄德曰:「此莫非即孔明否?」〔不獨玄德疑是孔明,即讀者至此亦疑是孔明矣。然孔明決不如此容易見也。〕 遂整衣出迎。視之,乃司馬徽也。〔突如其來,幻絕。〕 玄德大喜,請入後堂高坐,拜問曰:「備自別仙顏,因軍務倥傯,有失拜訪。今得光降,大慰仰慕之私。」 徽曰:「聞徐元直在此,特來一會。」〔不是來薦孔明,卻是來會徐庶。妙在極閑。〕 玄德曰:「近因曹操囚其母,徐母遣人馳書喚回許昌去矣。」〔只答還他尋徐庶,尚不提起薦孔明。妙在極閑。〕 徽曰:「此中曹操之計矣!吾素聞徐母最賢,雖為操所囚,必不肯馳書召其子,此書必詐也。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母必死矣!」〔水鏡之明於知人,與徐母之勇於死義,可稱雙絕。〕 玄德驚問其故,徽曰:「徐母高義,必羞見其子也。」〔其子不知而其友知之,所謂關心者亂,旁觀者清。〕 玄德曰:「元直臨行,薦南陽諸葛亮,其人若何?」〔此處方是正文,以上只算閒話。〕 徽笑曰:「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他出來嘔心血也?」〔不薦之薦,不贊之贊。妙在極閑極冷。〕 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 徽曰:「孔明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與徐元直四人為密友。〔本因徐庶知孔明,卻又于徐庶之外,閑閑敘出三人。○前者一人姓名不肯道,今則連片說出。奇妙。〕此四人務於精純,惟孔明獨觀其大略。〔藏精純於大略之中。〕嘗抱膝長吟,而指四人曰:『公等仕進可至刺史、郡守。』眾問孔明之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既述其言,又述其所不言;其言可知,其所不言不可量。○此補徐庶語中所未及。〕每常自比管仲、樂毅,其才不可量也。」〔此申徐庶語中所已及。〕 玄德曰:「何潁川之多賢乎!」 徽曰:「昔有殷馗善觀天文,嘗謂群星聚於潁分,其地必多賢士。」〔玄德所求,水鏡所薦,止一賢耳。乃舍一賢而美多賢,一稱地靈,一稱天文。妙在極忙中夾此閑語。〕 時雲長在側曰:「某聞管仲、樂毅乃春秋、戰國名人,功蓋寰宇。孔明自比此二人,毋乃太過?」〔雲長高抬管、樂,將孔明一抑。〕 徽笑曰:「以吾觀之,不當比此二人,我欲另以二人比之。」〔極似順雲長語氣。〕 雲長問:「那二人?」 徽曰:「可比興周八百年之薑子牙、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雲長意中必謂于管、樂之下更求其次矣,不想水鏡卻于管、樂之上請出太公、留侯來,索性抹倒管、樂,將孔明極力一揚。妙極,妙極。〕 眾皆愕然。徽下階相辭欲行,玄德留之不住。徽出門,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惜哉!」 言罷,飄然而去。〔寫水鏡如閑雲野鶴,忽然飛來,忽然飛去,揚灑之極。〕 玄德歎曰:「真隱居賢士也!」 次日,玄德同關、張並從人等來隆中。遙望山畔數人,荷鋤耕於田間,而作歌曰: 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 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 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 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 〔的是好歌。〕 玄德聞歌,勒馬喚農夫問曰:「此歌何人所作?」 答曰:「乃臥龍先生所作也。」〔未見其人,先聞其歌。〕 玄德曰:「臥龍先生住何處?」 農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帶高岡,乃臥龍岡也。岡前疏林內茅廬中,即諸葛先生高臥之地。」 玄德謝之,策馬前行。不數裡,遙望臥龍岡,果然清景異常。〔未見其人,先觀其地。〕 後人有古風一篇,單道臥龍居處。詩曰: 襄陽城西二十裡,一帶高岡枕流水。高岡屈曲壓雲根,流水潺潺飛石髓。勢若困龍石上蟠,形如單鳳松陰裡。柴門半掩閉茅廬,中有高人臥不起。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時籬落野花馨。床頭堆積皆黃卷,座上往來無白丁。叩戶蒼猿時獻果,守門老鶴夜聽經。囊裡名琴藏古錦,壁間寶劍映松文。廬中先生獨幽雅,閑來親自勤耕稼。專待春雷驚夢回,一聲長嘯安天下。〔詩亦不俗。〕 玄德來到莊前,下馬親叩柴門,一童出問。玄德曰:「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直是一個腳色手本。〕 童子曰:「我記不得許多名字。」〔每見人家閽奴接著一大字名帖,輒便吃嚇。今童子聽得如許官銜,竟似不聞也者,真不愧為臥龍先生之童也。〕 玄德曰:「你只說劉備來訪。」〔稱名而去其官,則得之矣。〕 童子曰:「先生今早少出。」〔第一番不遇。〕 玄德曰:「何處去了?」 童子曰:「蹤跡不定,不知何處去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玄德曰:「幾時歸?」 童子曰:「歸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數日。」〔寫童子閑冷之甚。〕 玄德惆悵不已。張飛曰:「既不見,自歸去罷了。」 玄德曰:「且待片時。」 雲長曰:「不如且歸,再使人來探聽。」 玄德從其言,囑付童子:「如先生回,可言劉備拜訪。」〔臨行再囑,極寫殷勤。〕 遂上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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