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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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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潛雲:「『冷于陂水淡於秋,遠陌初窮到渡頭,賴是丹青不能畫,畫成應遣一生愁。』右《行色詩》,故待制司馬公所作也。公諱池,以某年中嘗監安豐酒稅,實作此詩;距今若干年,其孫宏知縣事,刻此篇于石,屬予記之。惟公以文學風節,為時名臣,是生丞相溫公,以盛德名世,以直道立朝,名聞華夷,功施社稷,其完節美行,既載在天下,而著書立言,皆足以師範來世,蓋嘗評古今詩句,著《詩話》一卷,亦載此詩,以其甚工,不敢以父子之嫌廢也。梅聖俞以詩名一時,嘗言詩之工者,寫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此詩有焉。」 ◇ 苕溪漁隱曰:「洛中尚齒會,起于唐白樂天,至本朝君實亦居洛中,遂繼為之,謂之真率會。好事者寫成圖,傳於世,所謂《九老圖》者也。《長慶集》雲:『會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履道弊居同宴,胡果年八十九,吉昉年八十六,鄭據年八十四,劉貞年八十一,盧真年八十二,張渾年七十四,白居易年七十四,已上七人,合五百七十歲,成尚齒之會,七老相顧,既醉甚歡,靜而思之,此會甚稀。秘書狄兼謨、河南尹盧真,雲:榆錢零亂柳花飛,枝上紅英漸漸稀,莫厭銜杯不虛日,須知共力惜春暉。真率春來頻宴集,不過東裡只西家,小園容易邀佳客,饌具雖無已有花。』《會約》雲:『一,序齒不序官;一,為具務簡素;一,朝夕食不過五味;一,菜果脯醢之類,各不過三十器;一,酒巡無算,深淺自酙,主人不勸,客亦不辭,逐巡無下酒時,作菜羹不禁;一,召客共作一簡,客注可否於字下,不別作簡,或因事分簡者聽;一,會中早赴不待促;一,違約者每事罰一巨觥。』而七人合五百一十五歲,再成詩,用前韻雲:『七人五百有餘歲,同醉花前今古稀,走馬闘雞非我事,紵衣絲發且相暉。』『經春無事連翩醉,彼此往來能幾家,切莫辭斟十分酒,盡教人笑滿頭花。』真率會中止有七人,而《九老圖像》有九人,不知彼二人者果何人,集中不載也。」 ◇ 《筆談》雲:「唐白樂天居洛,與高年者八人遊,謂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多繼而為九老之會者再矣。元豐五年,文潞公守洛,又為耆年會,人為一詩,命畫工鄭奐圖於妙覺寺,凡十三人;守司徒致仕韓國公富弼年七十九,守太尉判河南府潞國公文彥博年七十七,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年七十七,朝議大夫致仕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趙丙年七十五,秘書監劉幾年七十五,衛州防禦使馮行已年七十三,大中大夫充天章閣待制楚建中年七十三,朝議大夫致仕王慎言年七十二,宣徽南院使檢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年七十一,大中大夫張問年七十,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張燾年七十,端明殿兼翰林侍讀學士大中大夫司馬光年六十四。」苕溪漁隱曰:「溫公集有《洛陽耆英會序》,正紀此事,《筆談》以為耆年會,非是。」 ◇ 苕溪漁隱曰:「餘講《迂書》,見溫公自於書中或稱迂夫,或稱迂叟,蓋通稱之也.其釋迂雲:『或謂迂夫曰:子之言太迂,於世無益也?迂夫曰:子知迂之無益,而不知其為益且大也;子知迂之有益,而不知其為損亦大也。子不見夫樹木者乎?樹之一年而伐之,則足以給薪蘇而已;二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桷;五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楹;十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棟。夫以為收功愈遠而為利愈大乎?古之人,惟其道宏大而不狹也,其志邃奧而不邇也,其言崇高而不卑也,是以所適齟齬,而或窮為布衣,貧賤困苦以終其身,然其遺風餘烈,數百千年而人猶以為法,向使其人狹道以求容,邇志以取合,卑言以趨功,雖當時貴為卿相,利止於其躬,榮盡於其生,惡得餘澤以及後世哉!如餘者,患不能迂而已矣,迂何病哉!』故東坡《謝二鮮於君詩》雲:『迂叟向我言,青齊歲方艱。』因取以為稱也。」 ◇ 《東皋雜記》雲:「溫公居洛陽,有詩雲:『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戶轉分明,更無柳絮隨風起,惟有葵花向日傾。』愛君忠義之志,概見於此。」 ◇ 《複齋漫錄》雲:「江公著初任洛陽尉,久旱微雨,作詩雲:『雲葉紛紛雨腳勻,亂花柔草長精神,雷車卻碾前山過,不灑原頭陌上塵。』溫公于士人家見之,借紙筆修刺謁江,且為稱薦,由此知名。」 ◇ 苕溪漁隱曰:「《進資治通鑒表》雲:『臣之精力,已盡於此書。』余觀溫公《與宋次道書》,然後知其言之不誣也。其書雲:『某自到洛以來,端以修《資治通鑒》為事,於今八年,僅了得晉宋齊梁陳隋六代以來奏議,唐文字多托範夢得,將諸書依年月日編次為草卷,每四丈截為一卷,自課三日為刪一卷,有事故妨廢則追補,自前秋始刪,到今已二百有餘卷,才至大曆末年耳。向後卷數須倍此,共計不減六七百卷,更須三年方可粗成編,又須細刪,所存不過數十卷而已。』其費工如此。蓋溫公閒居於洛凡五年,故能成此書,倘不爾,亦未必能成也。」 ◇ 《複齋漫錄》雲:「司馬文正嘗銘範蜀公所惠布衾雲:『藜藿之甘,綈布之溫,名教之樂,德義之尊,求之孔易,享之常安;綺繡之奢,膏粱之珍,權寵之盛,利欲之繁,苦難其得,危辱旋臻。取易舍難,去危就安,至愚且智,寧不其然。顏樂一簞,萬世師模;紂居瓊室,死為獨夫;君子以儉為德,小人以侈喪軀。然則斯衾之陋,其可忽諸?』侍讀范公淳父為之跋曰:『溫國文正公所服之布衾,隸書百有十字,曰景仁惠者,端明殿學士范蜀公所贈也;曰堯夫銘者,右僕射高平公所作也。元豐中,公在洛,蜀公自許往訪之,贈以是衾。先是,高平公作布衾銘以戒學者,公愛其文義,取而書於衾之首,及寢疾東府,治命欲以深衣,而覆以是衾。公於物澹無所好,惟于德義名利,欲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其道直之如矢,而端之不止,故其居處必有法,動作必有禮,其被服如陋巷之士,一室蕭然,群書盈幾,終日正坐,泊如也。又以圓木為警枕,少睡則枕轉而覺,乃起讀書。蓋恭儉勤禮,出於天性,自以為適,不勉而能。與二範為心交,以善道相與,以忠告相益,凡皆如此,其誠心終始如一,將歿而猶不忘。祖禹觀公大節與其細行,雖不可遽數,然本于至誠無欲,天下信之,故能奮然有為,超絕古今;於洛十五年,若將終身焉,一起而澤被天下,內之兒童,外之蠻夷戎狄,莫不欽其德,服其名,惟至誠無欲故也。公兄子宏,得公手澤紙本於家,屬祖禹敘其本末,俾後世師公之儉雲。』」 ◇ 《複齋漫錄》雲:「范淳父乃伯祿之子,伯祿夫人將生子,夢鄧太傅謂曰:『我鄧禹也,來為爾子。』故淳父生名曰祖禹,字夢得。元豐末,司馬文正易之以淳父。淳父極為文正獎識,嘗為《進論》求教於公,公每見有不喜之色,淳父自以每見喜於公,而於此不喜,疑而質於公,公久而言曰:『子之《進論》,非不美也;顧念世人獲甲科者絕少,而子既已在前列,而複習《進論》,求應賢良,以光觀之,但有貪心耳。光所不喜者,非不喜子之《進論》也,不喜子之有貪心也。』淳父於是焚去《進論》,不復應賢良。」 ◇ 《呂氏童蒙訓》雲:「李君行自虔州入京師,至泗上,其子弟諸先行,君行問其故,曰:『科場近,先欲至京師,貫開封戶籍取應。』君行不許,曰:『汝虔州人而貫開封,欲求事君而先欺君,可乎?甯遲數年,不可行也。』」 ◇ 《文昌雜錄》雲:「司門范郎中雲:『叔父蜀郡公鎮居許昌,作高庵以待司馬公,累招未至。庵極高,在一台基上;司馬公居洛,作地室,隧而入,以避暑,故蜀公作高庵以為戲也。』北京留守王宣徽洛中園宅尤勝,中堂七間起高樓,更為華侈;司馬公在陋巷,所居才能庇風雨,又作地室,嘗讀書於其中。洛人戲雲:『王家鑽天,司馬入地。』然而道德之尊,彼亦不知顏氏子之樂也。」 ◇ 苕溪漁隱曰:「《麈史》雲:王公拱辰于洛營第甚侈,中堂起屋三層,最上曰朝元閣;時司馬君實亦在洛,於私第穿地深丈餘作壤室。邵雍堯夫見富鄭公,公問洛中新事,堯夫雲:『近有一巢居一穴處者。』富為之大笑。」 ◇ 《元城先生語錄》雲:「先生呼溫公則曰老先生,呼荊公則曰金陵。老先生居洛,先生從之蓋十年。先生于國子監之側,得故營地,創獨樂園,自傷不得與眾同也。以當時君子自此伊、周、孔、孟,公乃以種竹澆花等事自比晉、唐間人,以救其弊也。獨樂園子呂直者,性愚鯁,故公以直名之。有草屋兩間,在園門側。然獨樂園在洛中諸園,最為簡素,人以公之故,春時必遊。洛中例,看園子所得茶湯錢,閉園日與主人平分之。一日,園子呂直得錢十千,肩來納公,問其故,以眾例對,曰:『此自汝錢,可持去。』再三欲留,公怒,遂持去,回顧曰:『只端明不愛錢者!』後十許日,公見園中新創一井亭,問之,乃前日不受十千所創也。公頗多之。」 ◇ 苕溪漁隱曰:「東坡有詩雲:『士方在田裡,自比渭與莘,出試乃大謬,芻狗難重陳。』與元城所雲:『當時君子自此伊、周、孔、孟。』意皆誚金陵也。」 ◇ 《司馬文正日錄》雲:「翰林書待詔請春詞,以立春日剪貼於禁中門帳,皇帝閣六篇,其一曰:『漠然大造與時新,根著浮流一氣均,萬物不須雕刻巧,正如恭己布深仁。』皇后閣五篇,其一曰:『春衣不用蕙蘭熏,領緣何煩刺繡紋,曾在蠶宮親織就,方知縷縷盡辛勤。』夫人閣四篇,其一曰:『聖主終朝親萬機,燕居專事養希夷,千門永晝春岑寂,不用車前插竹枝。』」 ◇ 《東皋雜錄》雲:「世傳溫公有《西江月》一詞,今複得《錦堂春》,雲:『紅日遲遲,虛廊轉影,槐陰迤邐西斜。彩筆工夫,難狀晚景煙霞。蝶尚不知春去,漫繞幽砌尋花。奈猛風過後,縱有殘紅,飛向誰家?始知青鬢無價,歎飄零宦路,荏苒年華。今日笙歌叢裡,特地諮嗟。席上青衫濕透,算感舊,何止琵琶!怎不教人易老,多少離愁,散在天涯。』」 ◇ 《複齋漫錄》雲:「紹聖初,黜逐元祐之臣,時舍人林公希作敕榜雲:『人材淆混,莫難於品流;党與縱橫,無分於勝負。』章申公惇視之不悅。」 ◇ 許彥周《詩話》雲:「宣和癸卯,僕遊嵩山,峻極,中院法堂後簷壁間有詩四句,雲:『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紅,爭似滿爐煨榾柮,慢騰騰地熱烘烘。』字畫極草草,其旁隸書四字雲:『勿毀此詩。』寺僧指示僕曰:『此四字,司馬相公親書也。』嗟乎,此言豈有感於公邪!又於柱間大書隸字雲:『旦、光、頤來。』其上一字公兄也,第三字程正叔也。又壁間題雲:『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困,措足於實地則不危。』皆公隸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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