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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4)


  且說這婆惜聽得宋江出門去了,爬將起來,口裏自言自語道:「那廝攪了老娘一夜睡不著!那廝含臉只指望老娘陪氣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張三過得好,誰耐煩睬你!你不上門來倒好!」

  口裏說著,一頭鋪被,脫下上截襖兒,解了下面裙子,袒開胸前,脫下截襯衣,〔細婉之文。○與前不脫衣裳照耀。〕床面前燈卻明亮,照見床頭欄杆子上拖下條紫羅鸞帶。〔春雲二十三展。〕婆惜見了,笑道:「黑三那廝吃喝不盡,忘了鸞帶在這裏!老娘且捉了,把來與張三系。」〔點染。〕便用手去一提。提起招文袋和刀子來,只覺袋裏有些重,〔春雲二十四展。〕便把手抽開,望桌子上只一抖,〔桌子。〕正抖出那包金子和書來。這婆娘拏起來看時,燈下照見是黃黃的一條金子。

  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張三買事物吃!這幾日我見張三瘦了,我也正要買些東西和他將息!」〔醜語,只是隨手點染。〕將金子放下,卻把那紙書展開來燈下看時,上面寫著晁蓋並許多事務。〔春去二十五展。〕

  婆惜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裏』,原來也有『井落在吊桶裏!』我正要和張三兩個做夫妻,單單只多你這廝!今日也撞在我手裏!原來你和梁山泊強賊通同往來,送一百兩金子與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這封書依原包了金子,還慢慢插在招文袋裏。〔自言自語中間忽插一句敘事。〕──「不怕你教五聖來攝了去!」〔婦人語。〕正在樓上自言自語,只聽得〔三字妙絕。不與日俱增從宋江邊走來,卻竟從婆娘邊聽去,神妙之筆。〕樓下呀地門響。床上問道:「是誰?」

  門前道:「是我。」

  床上道:「我說早哩,押司卻不信,要去,原來早了又回來。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

  這邊也不回話,一逕已上樓來。〔一片都是聽出來的,有影燈漏月之妙。〕

  那婆娘聽得是宋江了,慌忙把鸞帶、刀子、招文袋,一發卷做一塊藏在被裏;扭過身,〔又扭過身去。〕靠了床裏壁,只做齁齁假睡著。〔春雲二十六展。〕宋江撞到房裏,逕去床頭欄杆上取時,卻不見了。宋江心內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氣,把手去搖那婦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還我招文袋。」

  那婆惜假睡著只不應。宋江又搖道:「你不要急躁,我自明日與你陪話。」

  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誰攪我?」

  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麼?」

  惜婆扭過身〔又扭過身來。〕道:「黑三,你說甚麼?」

  宋江道:「你還了我招文袋。」

  婆惜道:「你在那裏交付與我手裏,卻來問我討?」

  宋江道:「忘了在你腳後小欄杆上。這裏又沒人來,只是你收得。」

  婆惜道:「呸!你不見鬼來!」

  宋江道:「夜來是我不是了,明日與你陪話。你只還了我罷,休要作耍。」

  婆惜道:「誰與你做耍!我不曾收得!」

  宋江道:「你先時不曾脫衣裳睡;如今蓋著被子睡,〔情事明畫。〕一定是起來鋪被時拿了。」

  只見那婆惜柳眉踢豎,星眼圓睜,說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還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賊斷!」〔駭人。〕

  宋江道:「我須不曾冤你做賊。」

  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賊哩!」〔駭人。〕

  宋江聽見這話心裏越慌,便說道:「我須不曾歹看承你娘兒兩個,還了我罷!我要去幹事。」

  婆惜道:「閑常也只嗔老娘和張三有事!〔至此便竟承當,寫得花娘可畏。〕他有些不如你處,也不該一刀的罪犯!〔駭人。〕不強似你和打劫賊通同!」

  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鄰舍聽得,不是要處!」

  婆惜道:「你怕外人聽得,你莫做不得!〔語語駭人。〕這封書,老娘牢牢地收著!若要饒你時,只依我三件事便罷!」〔春雲二十七展。〕

  宋江道:「休說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

  婆惜道:「只怕依不得。」

  宋江道:「當行即行。敢問那三件事?」

  閻婆惜道:「第一件,你可從今日便將原典我的文書來還我,再寫一紙任從我改嫁張三,並不敢再來爭執的文書。」

  宋江道:「這個依得。」

  婆惜道:「第二件,我頭上帶的,我身上穿的,家裏使用的,雖都是你辦的,也委一紙文書,不許你日後來討。」

  宋江道:「這件也依得。」

  閻婆惜又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春雲二十八展。〕

  宋江道:「我已兩件都依你,緣何這件依不得?」

  婆惜道:「有那梁山泊晁蓋送與你的一百兩金子,快把來與我,我便饒你這一場『天字第一號』官司,還你這招文袋裏的款狀!」

  宋江道:「那兩件倒都依得。這一百兩金子果然送來與我,我不肯受他的,依前教他把了回去。若端的有時,雙手便送與你。」

  婆惜道:「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見錢,如蚊子見血。』他使人送金子與你,你豈有推了轉去的?這話卻似放屁!『做公人的,那個貓兒不吃腥?』『閻羅王面前須沒放回的鬼!』〔一篇中如飛劍句,五聖句,閻王句,確是識字看曲本婦人口中語。〕你待瞞誰?便把這一百兩金子與我,直得甚麼?你怕是賊贓時,快熔過了與我!」〔駭人。〕

  宋江道:「你也須知我是老實的人,不會說慌。你若不相信,限我三日,我將家私變賣一百兩金子與你,你還了我招文袋!」

  婆惜冷笑〔此冷笑,正與更餘腳後冷笑映襯出花娘蜜中有刺來也。〕道:「你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孩兒般捉弄!我便先還了你招文袋,這封書,歇三日卻問你討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討挽郎錢!』我這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快把來兩相交割!」

  宋江道:「果然不曾有這金子。」

  婆惜道:「明朝到公廳上,你也說不曾有金子!」〔駭人。〕

  宋江聽了「公廳」兩字,〔春雲二十九展。〕怒氣直起,那裏按捺得住,睜著眼,道:「你還也不還?」

  那婦人道:「你恁地狠,我便還你不迭!」〔活是伶俐婦人語,又可惱,又可愛。〕

  宋江道:「你真個不還?」

  婆惜道:「不還!再饒你一百個不還!〔伶俐婦人語。〕若要還時,在鄆城縣還你!」〔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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