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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3)


  閻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雙眼卻是琉璃葫蘆兒一般!卻才見押司努嘴過來,叫你發科,你倒不攛掇押司來我屋裏,顛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這婆子跳起身來,便把那唐牛兒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蹌蹌,直從房裏叉下樓來。〔春雲十三展。〕

  唐牛兒道:「你做甚麼便叉我!」

  婆子喝道:「你不曉得破人買賣衣飯如殺父母妻子!你高做聲,便打你這賊乞丐!」

  唐牛兒鑽將過來道:「你打!」

  這婆子乘著酒興,叉開五指,去那唐牛兒臉上只一掌,直顛出廉子外去。〔總為明早作地。〕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門背後,卻把兩扇門關上;拿拴拴了,口裏只顧罵。〔細婉之文。〕那唐牛兒吃了這一掌,立在門前大叫道:「賊老咬蟲!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這屋裏粉碎,教你雙日不著單日著!我不結果了你不姓唐!」

  拍著胸,大罵了去。〔為明早作地。〕

  婆子再到樓上看著宋江道:「押司,沒事睬那乞丐做甚麼?那廝一地裏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這等倒街臥巷的橫死賊,也來上門上戶欺負人!」

  宋江是個真實的人,吃這婆子一篇道著了真病,倒抽身不得。〔春雲十四展。〕婆子道:「押司,不要心裏見責,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兒,和押司只吃這杯;〔此句已不是勸酒矣。〕我猜著你兩口多時不見,一定要早睡,收拾了罷休。」

  〔無數風雲,一齊收拾。〕

  婆子又勸宋江吃兩杯,收拾杯盤,下樓來,自去灶下去。〔細婉之文。○去灶下,卻不收拾,婆心可憐。〕

  宋江在樓上自肚裏尋思說:「這婆子女兒和張三兩個有事,我心裏半信不信;眼裏不曾見真實。況且夜深了,我只得權睡一睡,且看這婆娘怎地──今夜和我情分如何。」〔醜。○春雲十五展。〕

  只見那婆子又上樓來說道:「夜深了,我叫押司兩口兒早睡。」

  〔又作餘波蕩漾,誠恐寂然便住,須不稱上文無數風雲也。〕

  那婆娘應道:「不幹你事!你自去睡!」

  婆子笑下樓來,〔六個笑字。〕口裏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歡,明日慢慢地起。」〔再作一餘波,卻便順手帶出明日宋江早起來,妙筆趣筆。〕婆子下樓來,收拾了灶上,洗了腳手,吹滅燈,自去睡了。〔細婉之文。〕

  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時,複地歎口氣。約莫已是二更天氣,〔二更。〕那婆娘不脫衣裳,〔又活寫花娘氣惱,又為來朝拾鸞帶地。〕便上床去,自倚了繡枕,扭過身,朝裏壁自睡了。〔扭過身去,如畫。○春雲十六展。〕

  宋江看了尋思道:「可奈這賊人全不睬我些個,他自睡了!我今日吃這婆子言來語去,央了幾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罷。」

  把頭上巾幘除下,放在桌子上;〔桌子。〕脫下上蓋衣裳,搭在衣架上;〔衣架。○以此二行陪下一行。〕腰裏解下鸞帶,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卻掛在床邊欄杆上;〔欄幹。〕脫去了絲鞋淨襪,便上床去那婆娘腳後睡了。〔春雲十七展。〕半個更次,〔二更半。〕聽得婆惜在腳後冷笑,〔春雲十八展。○寫花娘,直寫出花娘心上萬轉千回以後事來,真是神化之筆。○一蟓要宋江撐岸就船,至此忽然撐船就岸,古今無氣男子,被此笑縱擒多少。〕宋江心裏氣悶,如何睡得著?

  自古道:「歡娛嫌夜短,寂莫恨更長。」看看三更〔三更。〕交四更,酒卻醒了。〔四更。〕捱到五更,〔五更。○逐更敘得好。〕宋江起來,面盆裏冷水洗了臉,〔面盆。〕便穿了上蓋衣裳,帶了巾幘,〔讀者而亦必至王公湯藥擔邊,始知失卻鸞帶,則斯入者,其亦不必與於讀書安息也已。夫夜來明明作三番脫卸,朝來明明只兩番結束,豈有兩三行間所敘之事,而眼光漏落者哉。〕口裏罵道:「你這賊賤人好生無禮!」

  婆惜也不曾睡著,聽得宋江罵時,扭過身回道:「你不羞這臉!」〔扭過身來,如畫。○春雲十九展。○上冷笑猶不開口,卻為兜宋江不住,故又作撒嬌勢罵一句。〕宋江忿那口氣,便下樓來。閻婆聽得腳步響,便在床上說道:〔如畫。○寫此一句,正為少間失救地也,卻甚似為夜來酒深者,妙絕。〕「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沒來由,起五更做甚麼?」

  宋江也不應,只顧來開門。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時,與我上門。」〔如畫,妙絕。〕

  宋江出得門來,就上了;忿那口氣沒出處,一直要奔回下處來;卻從縣前過,見一盞明燈,看時,卻是賣湯藥的王公來到縣前趕早市。〔春雲二十展。〕那老兒見是宋江來,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來得早?」

  宋江道:「便是夜來酒醉,錯聽更鼓。」

  王公道:「押司必然傷酒,且請一盞『醒酒二陳湯。』」

  宋江道:「最好。」

  就凳上坐了。那老兒濃濃的捧一盞「二陳湯」遞與宋江吃。宋江吃了,驀然想起道:「時常吃他的湯藥,不曾要我還錢。我舊時曾許他一具棺材,〔又是一具棺材。〕不曾與得他。」

  ──想起昨日有那晁蓋送來的金子,受了他一條,在招文袋裏。──「何不就與那老兒做棺材錢,教他歡喜?」〔春雲二十一展。〕

  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許你一具棺材錢,一向不曾把得與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這裏,把與你,你便可將去陳三郎家買了一具棺材,放在家裏。你百年歸壽時,我卻再與你些送終之資。」

  王公道:「恩主時常覷老漢,又蒙與終身壽具,老漢今世不能報答,後世做驢做馬報答押司!」〔前者閻婆亦有此言。〕

  宋江道:「休如此說。」

  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時,吃了一驚,道:「苦也!〔春雲二十二展。〕昨夜正忘在那賤人的床頭欄杆子上,我一時氣起來,只顧走了,不曾系得在腰裏。這幾兩金子直得甚麼,須有晁蓋寄來的那一封書,包著這金!我本欲在酒樓上劉唐前燒毀了,他回去說時,只道我不把他來為念;〔一解。〕正要將到下處來燒,卻被這閻婆纏將我去;〔二解。〕昨晚要就燈下燒時,恐怕露在賊人眼裏:〔三解。〕因此不曾燒得。今早走得慌,不期忘了。我常見了這婆娘看些曲本,頗識幾字;〔先補一句。〕若是被他拏了,倒是利害!」

  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說謊,只道金子在招文袋裏,不想出來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來與你。」

  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慢慢的與老漢不遲。」

  宋江道:「阿公,你不知道。我還有一件物事做一處放著,以此要去取。」

  宋江慌慌急急奔回閻婆家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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