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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八回 老學士閒徵姽嫿詞 癡公子杜撰芙蓉誄(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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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笑道:「這個題目似不稱近體,須得古體,或歌或行,長篇一首,方能懇切。」 眾人聽了,都站起身來點頭拍手道:「我說他立意不同!每一題到手,必先度其體格宜與不宜:這便是老手妙法。這題目名曰《姽嫿詞》,且既有了序,此必是長篇歌行,方合體式。或擬溫八叉《擊甌歌》,或擬李長吉《會稽歌》,或擬白樂天《長恨歌》,或擬詠古詞,半敘半詠,流利飄逸,始能盡妙。」 賈政聽說,也合了主意,遂自提筆向紙上要寫。又向寶玉笑道:「如此甚好。你念,我寫。若不好了,我搥你的肉,誰許你先大言不慚的!」 寶玉只得念了一句道: 恆王好武兼好色,賈政寫了看時,搖頭道:「粗鄙!」 一幕友道:「要這樣方古,究竟不粗。且看他底下的。」 賈政道:「姑存之。」 寶玉又道: 遂教美女習騎射。穠歌艷舞不成歡,列陣挽戈為自得。 賈政寫出,眾人都道:「只這第三句便古樸老健,極妙。這第四句平敘,也最得體。」 賈政道:「休謬加獎譽,且看轉的如何。」 寶玉念道: 眼前不見塵沙起,將軍俏影紅燈裏。 眾人聽了這兩句,便都叫:「妙!好個『不見塵沙起』!又續了一句『俏影紅燈裏』,用字用句,皆入神化了。」 寶玉道: 叱吒時聞口舌香,霜矛雪劍嬌難舉。 眾人聽了更拍手笑道:「越發畫出來了!當日敢是寶公也在坐,見其嬌而且聞其香?不然,何體貼至此?」 寶玉笑道:「閨閣習武,任其勇悍,怎似男人?不問而可知嬌怯之形了。」 賈政道:「還不快續!這又有你說嘴的了。」 寶玉只得又想了一想,念道: 丁香結子芙蓉絛,眾人都道:「轉『蕭』韻更妙。這纔流利飄逸;而且這句子也綺靡秀媚得妙。」 賈政寫了道:「這一句不好,已有過了『口舌香』,『嬌難舉』,何必又如此?這是力量不加,故又弄出這些堆砌貨來搪塞。」 寶玉笑道:「長歌也須得要些詞藻點綴點綴;不然,便覺蕭索。」 賈政道:「你只顧說那些,這一句底下如何轉至武事呢?若再多說兩句,豈不蛇足了?」 寶玉道:「如此,底下一句兜轉煞住,想也使得。」 賈政冷笑道:「你有多大本領!上頭說了一句大開門的散話,如今又要一句連轉帶煞,豈不心有餘而力不足呢?」 寶玉聽了,垂頭想了一想,說了一句道: 不繫明珠繫寶刀。 忙問:「這一句可還使得?」 眾人拍案叫絕。賈政笑道:「且放著再續。」 寶玉道:「使得我便一氣聯下去了;若使不得,索性塗了,我再想別的意思出來,再另措詞。」 賈政聽了,便喝道:「多話!不好了再做。便做十篇百篇,還怕辛苦了不成?」 寶玉聽了,只得想了一會,便念道: 戰罷夜闌心力怯,脂痕粉漬污鮫綃。 賈政道:「這又是一段了。底下怎麼樣?」 寶玉道: 明年流寇走山東,強吞虎豹勢如蜂。 眾人道:「好個『走』字,便見得高低了。且通句轉的也不板。」 寶玉又念道: 王率天兵思剿滅,一戰再戰不成功。 腥風吹折隴中麥,日照旌旗虎帳空。 青山寂寂水澌澌,正是恆王戰死時。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昏鬼守屍。 眾人都道:「妙極,妙極!佈置敘事詞藻,無不盡美。且看如何至四娘,必另有妙轉奇句。」 寶玉又念道: 紛紛將士只保身,青州眼見皆灰塵。 不期忠義明閨閣,憤起恆王得意人。 眾人都道:「鋪敘得委婉!」 賈政道:「太多了,底下只怕累贅呢。」 寶玉又道: 恆王得意數誰行?姽嫿將軍林四娘。 號今秦姬驅趙女,穠桃艷李臨疆場。 繡鞍有淚春愁重,鐵甲無聲夜氣涼。 勝負自難先預定,誓盟生死報前王。 賊勢猖獗不可敵,柳折花殘血凝碧。 馬踐胭脂骨髓香,魂依城郭家鄉隔。 星馳時報入京師,誰家兒女不傷悲? 天子驚慌愁失守,此時文武皆垂首。 何事文武立朝綱,不及閨中林四娘? 我為四娘長歎息,歌成餘意尚徬徨! 念畢,眾人都大讚不止。又從頭看了一遍。賈政笑道:「雖說了幾句,到底不大懇切。」 因說:「去罷。」 三人如放了赦的一般,一齊出來,各自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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