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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俏平兒情掩蝦鬚鐲 勇晴雯病補孔雀裘(2)


  寶玉道:「我屋裏卻有兩盆,只是不及這個。琴妹妹送你的,如何又轉送人,這個斷斷使不得。」

  黛玉道:「我一日藥弔子不離火,我竟是藥培著呢,那裏還擱的住花香來薰?越發弱了。況且這屋子裏一股藥香,反把這花香攪壞了,不如你抬了去,這花兒倒清淨了,沒什麼雜味來攪他。」

  寶玉笑道:「我屋裏今兒也有個病人煎藥呢。你怎麼知道的?」

  黛玉笑道:「這說奇了。我原是無心話,誰知你屋裏的事?你不早來聽古記兒,這會子來了,自驚自怪的。」

  寶玉笑道:「偺們明兒下一社,又有了題目了,就詠水仙,臘梅。」

  黛玉聽了,笑道:「罷,罷!再不敢做詩了。做一回,罰一回,沒的怪羞的。」說著,便兩手握起臉來。寶玉笑道:「何苦來,又打趣我做什麼?我還不怕臊呢,你倒握起臉來了。」

  寶釵因笑道:「下次我邀一社,四個詩題,四個詞題。每人四首詩,四首詞。頭一個詩題詠太極圖,限『一先』的韻,五言排律;要把一先的韻都用盡了,一個不許剩。」

  寶琴笑道:「這一說,可知是姐姐不是真心起社了,這分明是難人。要論起來,也強扭的出來,不過顛來倒去,弄些易經上的話生填,究竟有何趣味?我八歲的時節,跟我父親到西海沿上買洋貨。誰知有個真真國的女孩子,纔十五歲,那臉面就和那西洋畫上的美人一樣,也披著黃頭髮,打著聯垂,滿頭帶著都是瑪瑙、珊瑚、貓兒眼、祖母綠;身上穿著金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帶著倭刀,也是鑲金嵌寶的。實在畫兒上也沒他那麼好看!有人說,他通中國的詩書,會講五經,能做詩填詞。因此,我父親央煩了一位通官煩他寫了一張字,就寫他做的詩。」

  眾人都稱道奇異。

  寶玉忙笑道:「好妹妹,你拿出來我們瞧瞧。」

  寶琴笑道:「在南京收著呢,此時那裏去取?」

  寶玉聽了,大失所望,便說:「沒福得見這世面!」

  黛玉笑拉寶琴道:「你別哄我們。我知道你這一來,你的這些東西,未必放在家裏,自然都是要帶上來的。這會子又扯謊,說沒帶來。他們雖信,我是不信的。」

  寶琴便紅了臉,低頭微笑不答。寶釵笑道:「偏這顰兒慣說這些話。你就伶俐的太過了。」

  黛玉笑道:「帶了來,就給我們見識見識也罷了。」

  寶釵笑道:「箱子籠子一大堆,還沒理清呢,知道在那個裏頭呢?等過日子收拾清了找出來,大家再看罷了。」

  又向寶琴道:「你要記得,何不念念,我們聽聽?」

  寶琴答道:「記得他做的五言律一首。要論外國的女子,也就難為他了。」

  寶釵道:「你且別念,等我把雲兒叫了來,也叫他聽聽。」說著,便叫小螺來,吩咐道:「你到我那裏去,就說我們這裏有一個外國的美人來了,做的好詩,請你這『詩瘋子』來瞧去;再把我們『詩獃子』也帶來」。

  小螺笑著去了。半日,只聽湘雲笑問:「那一個外國的美人來了?」

  一頭說,一頭走,和香菱來了。眾人笑道:「人未見形,先已聞聲。」

  寶琴等讓坐,遂把方纔的話重告訴了一遍。湘雲笑道:「快念來聽聽。」

  寶琴因念道:

  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
  島雲蒸大海,嵐氣接叢林。
  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
  漢南春歷歷,焉得不關心?

  眾人聽了,都道:「難為他,竟比我們中國人還強。」

  一語未了,只見麝月走來說:「太太打發了人來告訴二爺:明兒一早往舅舅那裏去,就說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親身來。」

  寶玉忙站起來答應道:「是。」

  因問寶釵寶琴:「你們二位可去?」

  寶釵道:「我們不去。昨兒單送了禮去了。」

  大家說了一回方散。寶玉因讓諸姐妹先行,自己在後面,黛玉便又叫住他,問道:「襲人到底多早晚回來?」

  寶玉道:「自然等送了殯纔來呢。」

  黛玉還有話說,又不能出口,出了一回神,便說道:「你去罷。」

  寶玉也覺心裏有許多話,只是口裏不知要說什麼,想了一想,也笑道:「明兒再說罷。」

  一面下台階,低頭正欲邁步,復又忙回身問道:「如今夜越發長了,你一夜咳嗽幾次?醒幾遍?」

  黛玉道:「昨兒夜裏好了,只咳嗽兩遍;卻只睡了四更一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

  寶玉又笑道:「正是,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纔想起來。」

  一面說,一面便挨近身來,悄悄道:「我想寶姐姐送你的燕窩——」

  一語未了,只見趙姨娘走進來瞧黛玉,問:「姑娘,這幾天可好了?」

  黛玉便知他從探春處來,從門前過,順路的人情,忙陪笑讓坐,說:「難得姨娘想著!怪冷的,親自走來。」

  又忙命倒茶,一面又使眼色給寶玉。寶玉會意,便走了出來。正值吃晚飯時,見了王夫人,又囑咐他早去。寶玉回來,看睛雯吃了藥。此夕寶玉便不命睛雯挪出暖閣來,自己便在晴雯外邊。又命將薰籠抬至暖閣前,麝月便在薰籠上睡。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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