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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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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車拐過一道彎,速度猛地減慢了,經驗豐富的司機立刻感覺出汽車的兩個後輪胎沒氣了,輪胎的鋼圈和路面接觸造成的顛簸使減震器發出怪聲。他罵了一句停住車,推門下來準備換胎。站在街道拐角處的梁軍冷笑一聲,吹吹槍口上的火藥味,熟練地擰下消聲器,把手槍插入腋下的槍套裡,他握住裝在袖子裡的鋼心橡膠棒晃晃悠悠向汽車走去……與此同時,段鵬的吉普車也停了下來,林漢下了車,雙手插在褲兜裡閒逛般地湊過去…… 昏迷中的李雲龍覺得有人在輕輕搖自己,旁邊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輕喊:「1號、1號,您醒醒。」他眼前的景物開始清晰了,發現是段鵬和林漢正扶著自己,兩人都穿著藍色的勞動布工作服,扮成工人模樣,汽車在高速行駛著,不過似乎不是剛才的囚車了。李雲龍馬上明白了,他冷冷地問:「剛才的司機和警衛戰士呢?」林漢回答:「1號,您放心,我們沒傷人,只不過用橡皮棒敲了一下,這幾個傢伙可能要多睡一會兒,我們把那幾個小子放在個安全地方,醒了會自己回去。」李雲龍歎了口氣:「你們這幾個無法無天的傢伙,到底還是幹了,你們想過沒有?這次惹下的可是殺身之禍,一旦敗露,軍事法庭可要判死刑的。」正在駕駛汽車的梁軍回答:「1號,幹我們這行的都認為,死和睡覺是一回事,一個破軍事法庭能唬住誰?再說啦,我們現在的身份是『井岡山兵團』的造反派戰士,有點兒事也該『井岡山兵團』負責,關我們屁事?」 李雲龍疲乏地閉上眼睛吩咐道:「把我送回家去。」段鵬和林漢大驚失色道:「1號,千萬不能回家,那是自投羅網。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一會兒就換車,這輛車是梁軍從東風機械廠偷的,我們馬上要把它扔掉,有人會把您送到漁船碼頭,船已經準備好,幾天以後您就可以在遼寧葫蘆島附近登陸,東北那邊的事有人安排,您先把風頭躲過再說。」李雲龍睜開眼厲聲道:「誰要你們安排這些?我再說一遍,現在我命令你們送我回家,聽見了嗎?「三個部下無奈地服從了命令,梁軍把偷來的吉普車甩在郊外的樹林裡,他們扶李雲龍上了事先藏在那裡的掛著軍用牌照的吉普車,段鵬和林漢、梁軍脫下印著「東風機械廠」字樣的工作服扔進樹林,換上了軍裝。李雲龍發現這幾個傢伙把這輛吉普車裡裝備得像個軍火庫,有微型衝鋒槍、微型手雷、燃燒彈和煙幕彈還有幾件進口的開夫拉防彈背心和一具40火箭筒。李雲龍嘲諷道:「搶個李雲龍還用費這麼大的勁?你們的裝備都可以去襲擊裝甲部隊了。」 段鵬說:「這輛車我們改裝過了,外表和普通『北京吉普』一樣,其實四周都加裝了防彈鋼板,輪胎也防漏的,前風檔是防彈玻璃,而且隨時可以放下,能迎頭發射火箭彈。1號,我們早計劃好了,這次行動儘量做到不傷人,可萬一哪個環節出了點兒問題,我們就豁出去大幹一場了,所以我們不得不做點兒準備。」李雲龍笑了:「謝天謝地,幸虧順利,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黴了,我不是早就和你們說過,要鬧事去那邊鬧,這邊可不能鬧。」梁軍一邊開車一邊說:「1號,我怎麼覺得自己都乖得像個才過門的小媳婦了?什麼事都不敢於,謹小慎微的,這哪是特種分隊?明明是『南京路上好八連』。就說剛才吧,押送您的那幾個毛頭小子,收拾他們還得用橡皮棒?這是林漢的主意,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要我說,一人給他一掌就完了。費這事幹什麼?1號您想吧,要是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那我們分隊就改個名吧,叫乖孩子分隊得啦。」林漢苦笑道:「1號,那橡皮棒就是給他這種人預備的,不然這小子一掌上去,能把人家腦蓋骨打碎,那幾個戰士再怎麼樣,也是出於無知嘛,咱們總不能一出手就殺人呀?」 李雲龍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鮮血,段鵬等人急了:「1號,您有內傷,咱們先去醫院吧,鐵路醫院咱們有關係,保密沒問題。」李雲龍吃力地喘息著說:「沒事,當年十幾塊彈片差不多全打進肚子了,不是照樣活了這麼多年?林漢,你剛才說得對,那些新入伍的戰士要聽党的話,服從上級命令,這沒什麼不對,我剛當兵的時候腦子比他們還簡單,現在問題是,黨也有錯的時候,黨和國家犯了錯誤,不能要這些年青戰士負責嘛。看來當初梁山分隊缺個軍政素質全面的政委,我臨時把林漢推上去是做對了。」 梁軍回頭報告:「1號,咱們到了,我已經在這一帶轉了幾圈,仔細觀察過了,我可以肯定沒有情況,咱們可以下車了。」段鵬用對講機和部下聯絡:「06、07,報告你們的位置。」「報告01,你們在我的視線裡,距離約一百米,聽候指示……」「06、07,馬上秘密封鎖這一帶,如有武裝軍警進入,可以先提警告後開火,沒有我的命令,任何武裝人員不得進入這一帶,執行吧。」段鵬冷冷地下了命令。對講機傳來06驚喜的聲音:「明白了,誰敢進入我的警戒圈,就開火打他狗日的……」 李雲龍住的小樓,在他被捕後就被查抄了,大門緊鎖著,貼著封條。不過這難不住梁軍,他用一截鐵絲花了十秒鐘就開了鎖。段鵬和林漢一左一右攙扶著李雲龍走進客廳坐在沙發裡。李雲龍喘息著指指壁爐說:「小梁,你把手伸進壁爐裡,摸摸爐壁左上方,那裡面凹進去一塊,放著一個鐵盒子,你把它掏出來。」梁軍取出鐵盒,李雲龍示意打開,他打開盒蓋,掀開裡面的蒙布又拆開幾層油紙,發現一支袖珍型「勃朗寧」手槍靜靜地躺在鐵盒裡。 李雲龍伸手拿過手槍,仔細端詳著,這是枝比利時FN公司出產的袖珍槍,槍身全長115毫米,口徑6.3毫米,重量375克,彈容6發。李雲龍曾把這手槍給一個研究常規兵器的工程師看過,那工程師一看就知道,曾告訴他,這種槍是1906年著名槍械設計大師勃朗甯先生設計的,並由比利時FN公司生產,成為名噪一時的名槍,後來由於此槍性能良好,歐洲很多國家都有仿製,據說銷售量已達到四百萬枝。 李雲龍默默地撫摸著藍汪汪的槍身和槍柄上精緻的花紋圖案。這枝槍很能反映出製造國家的工業化水平,製造工藝極為精良。他想起了當年楚雲飛送他這枝槍時的情景,心裡突然感到一種暖意,這個楚雲飛,倒真是個人物,他把玩著這枝手槍思念著它的前主人。要說心裡話,他還是挺喜歡楚雲飛的,他和楚雲飛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一會兒是朋友,一會兒是對手,見了面除了喝酒就是談軍事,就是不能談政治,一談准要唇槍舌劍地幹起來,彼此攻擊對方的政黨。淮海戰場上的最後一別,李雲龍送了他兩發機槍彈,他回贈了一發迫擊炮彈,那十幾塊彈片至今還留著呢。臨,朋友嘛,平時惺惺相惜,戰場上各為其主,先是一起和日本人幹,打完了日本人,朋友自己又于起來,打得你死我活的。1949年你小子跑了,我還挺高興,不然逮住你我李雲龍可救不了你,八成1950年鎮反時就把你小子斃了。這還不是最好的結局?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有交手的機會了。想想吧,咱們當團長的時候吵,當師長的時候打,沒想到都當了將軍又隔著海幹了起來,我的特種兵收拾了你一下,你反過手又折了我幾員大將,這輩子和你小子算是粘上啦,你一嘴我一口,你一拳我一腳,誰也沒占什麼大便宜,昨老鬧個扯平呢?楚兄,你我兄弟之間也該有個了結了,謝謝你送我的這把槍,我就帶它上路了,怎麼樣?這夠給面子了吧?老兄我先走一步,到了閻王爺那兒,要有機會,咱們接著幹。 李雲龍拒絕了段鵬的幫忙,他兩膝夾著手槍用那只沒受傷的手依次卸下手槍套管、複進機簧、緩衝器和彈匣,很從容地用布擦拭著每一個零件,一邊對段鵬等人說:「我剛當紅軍時,是扛著自家的梭標去的,那時紅軍隊伍不發槍,除了有口飯吃,別的都要靠自己了,你們別看電影上的紅軍隊伍,清一色灰布軍裝、八角帽,那是胡說八道。1927年夏天我是下身只穿條褲權,上身光著膀子過來的,後來打土豪弄了件黑杭紡綢大褂,就是電影上財主愛穿的那種,黑底上印有『福』字或『萬』字圖案的綢大褂,這件大褂我穿了半年,你們想啊,行軍隊伍裡有個穿財主綢大褂的人是什麼樣子?可當時就是這樣,誰也別笑話誰,部隊沒有被服廠,沒有後勤部,所有東西除了打土豪就是靠繳獲,後來求鄉村大嫂子織了幾尺土布,用草木灰染成灰不溜秋的,好歹做了身軍裝。記得當時裁剪的很糟糕,褲襠勒著屁股溝,走起路來磨屁股,就這,還當寶貝呢。」段鵬等人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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