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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李雲龍立刻大怒,一把揪住那丈夫的衣領道:你敢罵人?還反了你啦?你再罵一句我聽聽,看我不抽你這小狗日的。那丈夫在老婆面前自然要表現些英雄氣概,哪裡肯示弱,便一個直拳打過來。李雲龍左手一擋,右手閃電般地扇了對方一個響亮的耳光。那人吃了虧急於報復。沖上來和李雲龍廝打在一起。

  趙剛心裡暗暗叫苦,心說這老李今年也四十六歲了,怎麼還這麼愛惹事?比起當年來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顧不上多想,趕忙去拉架,那被踩了腳的男人見趙剛拉架,便認定趙剛在拉偏架,兩個打一個,這太不公平,何況自己也是事主,當然不能置身於事外,他一邊吼著你他媽拉偏架,一邊一拳搗在趙剛背上。趙剛淬不及防,背上突然挨了一拳,他這輩子好像還沒挨過打,這一下可把他打火了,便回身一拳打去。

  這下可好,車廂裡頓時大亂,那個女人放聲大哭,不明底細的人還以為她遭到了強暴……要不是聞訊趕來的警察制止了鬥毆,這兩個將軍和兩個平民之間的戰鬥還不知怎樣收場呢。在派出所,一個年輕的警察口氣嚴厲地問:是誰先動的手?趙剛說:同志,你聽我解釋……我問你誰先動的手?哪兒這麼多廢話?說!我先動的手。李雲龍早把對方先動手的事給忘了,便認為自己先動的手。

  啪:警察一柏桌子道:好啊,在公共場所聚眾鬥毆,擾亂社會治安,還滿不在乎?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告訴你們,這是專政機關,是專門管你們這些人的,老實點,你……他一指李雲龍道:你斜眼瞪我幹什麼?不服氣是不是?

  李雲龍說:小同志,你這態度可不好,總該把事情問清楚嘛,問清以後該批評誰就批評誰……住口!我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這兒沒你說話的分。放你娘的屁。李雲龍火了,他一把掏出軍官證扔過去吼道:給我看好,再把你們領導給我找來,你個小免崽子,誰給你的權力這麼說話?小警察拿起軍官證一看,嘴就變成了O型,半天沒閉上,他有點傻了,這竟是個將軍,他蹦起來立正敬禮,結結巴巴道:對不起,兩……位首長,我……我真不知道兩位首長今天是微服私訪,請……首長原諒……

  趙剛口氣溫和地說:算啦,小同志,你不要緊張,你看我們也沒穿軍裝,沒穿軍裝就是普通公民嘛,誰都有發火吵嘴的時候,過去也就過去了。他指了一下被踩了腳的男人說:你這個同志,我要批評你幾句,你怎麼連勸架的也打?這叫不問青紅皂白嘛,當然,我今天脾氣也不好,也要請你原諒,都是男人,都有血性,挨打不還手恐怕誰也做不到,所以我也還了手。那幾位也知道了趙剛和李雲龍的身份,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地道歉。李雲龍餘怒未消地對那個男人說:你小於真不夠意思,你和他們吵架,我幫你和他們打,可你咋又和他們站在一頭兒了呢?你還有立場沒有?哼,你小子,容易當叛徒。他扭頭對警察說:你這個同志,工作作風以後要改改,本來是件小事,幹嗎這麼詐詐唬唬的?不要這麼小題大做,聽見沒有?小警察連聲說道:記住了,首長,我記住了。趙剛說:行了,行了,我們走了,事情都過去了。誰也不許記仇啊,老李,咱們走。

  晚上兩人回到家裡。把此事告訴兩個女人,兩個女人笑倒在沙發裡,說從沒聽說過,將軍也會在大街上打架。李雲龍對趙剛的表現表示滿意,這小子這些年長進多了,見老哥打架,當兄弟的不管誰對準錯也要幫上一把,不然就是叛徒,不可交。他是這麼評論。田墨軒夫婦要來北京參加政協召開的會議。趙剛聽說後很高興,他對田雨和李雲龍說:我要請兩位老人家吃飯,你們一定要替我邀請到。李雲龍搔著頭說:還是算了吧,我那老丈人和咱們聊不到一起去,有些觀點也有點兒出格,上次差點兒和我吵起來。田雨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幹嗎總戴著有色眼鏡看人?觀點不同可以討論,你不能亂扣帽子。我父母再不開通,不是也把女兒嫁給了你?馮楠接口道:就是,把女兒都貢獻給革命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趙剛認真地說:我對兩位老人家的學問人品仰慕已久,這次一定要當面請教,我尊敬有學問的人。老李,你不願意聽可以不說話,喝你的酒就是,但你不能破壞氣氛。

  李雲龍歎了口氣:唉,這回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成大多數了,我成了少數人,被孤立了。田墨軒夫婦在北京的文化圈子裡熟人太多,開會的空餘時間幾乎被老朋友的訪問和宴請占滿。田雨替趙剛邀請了幾次都被他拒絕了。我又不認識這位趙將軍,就不去了,你替我謝謝他的盛情就是了。田墨軒不近人情地說。他是您女婿的老戰友啊,參加革命前也是文化人,很敬仰您的學問人品,想和您認識一下,您就去一次吧?田雨央求道。

  是我女婿的朋友?那就更不用見了,因為我女婿是天下最革命的人,除了無產階級革命,別的思想恐怕都容易被他當成異端邪說。道不同,不相與謀嘛,我不見。老頭兒倔強得很。爸爸,您難道就這樣回復人家的邀請?讓我跟人家說,道不同,不相與謀,我爸爸不願意見你?就這樣說,田某就是這脾氣。沈丹虹說話了:墨軒,咱們的女兒女婿住在人家家裡,就是出於禮節,也該去拜訪一下,怎麼能這樣不通人情呢?田墨軒對妻子的話還是很重視的,聽妻子這樣說,他便不吭聲了。沈丹虹細聲慢語地勸道:你這個人呀,哪兒都好,就是不近人情,過於清高。這樣是很容易被人誤解的。墨軒,聽我的,還是去吧,你不應該傷害咱們女兒的自尊。田雨道:還是媽媽好。爸爸現在不疼我了,我很傷心。

  田墨軒笑了:好,我去,誰說我不疼女兒了?爸爸。你真好。田墨軒夫婦去趙剛家做客那天,趙剛堅持要親自去飯店迎接,李雲龍無奈,只好和趙剛一起去了。出乎李雲龍意料的是,田墨軒一見了趙剛,似乎覺得眼前一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一雙慈愛的眼睛笑眯眯地看著趙剛。弄得李雲龍莫名其妙,在他印象裡,這個老丈人對他從來是不冷不熱,他始終認為,老丈人是高級知識分子,嫌當兵的是老粗,看不起他。當田墨軒夫婦從飯店的二樓樓梯上下來時,等候在大廳裡的趙剛和李雲龍站了起來,趙剛搶上一步,規規矩矩地立正敬禮道:伯父伯母好!我叫趙剛。田墨軒見趙剛穿著一身淺白色柞蠶絲夏季軍服,體態很均勻,標準的軍人站姿,頗有股玉樹臨風之感,眉宇間透出一股勃勃英氣。田墨軒脫口道:好個英武的趙將軍,真乃棟樑之材。

  趙剛雙手握住田墨軒的手道:久仰先生學問人品,一直無緣聆聽教誨,今天借我老戰友的光,才得以相見,趙剛深感榮幸。我是晚輩,先生若不嫌棄,趙剛理當執弟子之禮,稱我小趙即可。田墨軒微笑著點頭:好啊,田某今天就倚老賣老一回。李雲龍跨上一步說:岳父,岳母,你們好,我和趙剛是來接你們的。田墨軒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溫和地對李雲龍說:你好,聽說你在軍事學院學得不錯嘛,田雨寫信告訴我了。李雲龍很謙虛地說:馬馬虎虎。在趙剛的家宴上,李雲龍很少說話,只是一杯一杯地喝著悶酒。他不大喜歡這種氣氛,首先是不隨便,顯得很拘謹。以前和那些帶兵打仗的老戰友們喝酒哪兒有這麼多事?弟兄們大呼小叫,拍桌子罵娘,甚至捏著對方鼻子愣灌,那叫痛快。喝酒就是這樣,要是沒人勸酒,沒人端著杯子和你叫板,那就太沒意思了。此外,他也不太喜歡那些有文化的人說話的方式,聽著有些費勁,盡說些不著邊際的事,若是在別的場合,他早煩了,興許就拂袖而去。可今天他得老老實實坐在這裡,還不能露出一點兒不耐煩的表情,因為這是趙剛請自己的岳父岳母吃飯,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老戰友給自己撐面子,所以他也不能不給趙剛面子。此外,也得讓岳父岳母看看,他們的女婿也有有學問的朋友。李雲龍感到,比起上次見面,田墨軒的話明顯少了,言語間那種咄咄逼人的銳氣也似乎平和了些,但那種田墨軒特有的,幾乎是浸到骨子裡的傲氣卻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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