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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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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露頭。 山崎心裡正在狐疑,突然間,30米外的塹壕裡,密密麻麻的手榴彈呼嘯而起,天空像飛過一群麻雀。妻時間,手榴彈在日軍工事上面淩空爆炸,短促連續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橫飛的彈片帶著死亡的氣息呼嘯而下,驚慌失措的日軍士兵無法找到安全死角,很多士兵同時被幾顆手榴彈直接命中,被炸得身首異處。3000多顆手榴彈在一場戰鬥中也許算不了什麼,但在兩分鐘之內。在如此狹小的面積上,3000多顆手榴彈所產生的殺傷力,無疑是可怕的。 此時,率領第二梯隊的趙剛已進入衝鋒位置,他手握駁殼槍,目睹著李雲龍獨特的實施火力打擊的戰術,心中不由被戰爭所創造的偉力所震撼。他想起拿破崙關於戰爭的一句經典之言:進行戰爭的原則也和實施圍攻的原則一樣,火力必須集中在一個點上,而且必須打開一個缺口,一旦敵人的穩定性被破壞,爾後的任務就是把它徹底擊潰。趙剛想,這個不知道拿破崙為何許人的李雲龍團長倒是個天生的戰術家,看來在戰爭領域內,理論是蒼白的,豐富的戰爭實踐才是重要的。 此時,率領第一梯隊的李雲龍可沒想這麼多,他只在念叨著:山崎這狗日的可別被炸死,老子還要和他決鬥呢。沒有衝鋒號聲,沒有衝鋒的呐喊聲,隨著最後一批手榴彈的脫手,伏在坡下的突擊隊一躍而起,疾跑中20挺輕機槍同時開火,組成密集的火網,日軍工事在密集的彈雨下被打得煙塵四起,在爆炸後殘存的日軍士兵又恢復了強悍的本色,他們嚎叫著還擊,竟面無懼色。 八路軍突擊隊員們不斷倒下,後面的候補射手又迅速補上,雙方殺紅了眼,有些日軍士兵殺得性起,競毫無遮攔地端著刺刀從工事中跳出來迎著彈雨進行反衝鋒,但頃刻間被打成蜂窩狀,短短30米衝擊距離,李雲龍的第一突擊隊的機槍手們竟全部陣亡,無一生還,戰鬥異常慘烈。突擊隊沖進環形工事,衝鋒號吹響了,獨立團一千多號人,在揮舞著鬼頭刀的李雲龍帶領下發出排山倒海的殺聲,一千多把刺刀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部隊潮水般湧上陣地,最後一批沖上高地的竟是舉著菜刀、鍘刀的伙夫和馬夫。 獨立團堅決執行了李雲龍的命令,一個不留,全部參加了攻擊。 山崎大隊全軍覆沒,山崎本人被機槍打成了篩子,已經面目全非了。 獨立團的戰士們站在山頂歡呼雀躍,惟有李雲龍拎著山崎的指揮刀在破口大駡:是哪個狗娘養的把山崎打死啦?給老子站出來……沒能和山崎用刀劍決鬥,他感到無限遺憾。 陳賡在望遠鏡裡看見李雲龍正在山頂上跳著腳駡街,他也樂了,扭頭對副旅長說:這小子,打仗還真有點鬼才,要早讓獨立團上,也許傷亡會小得多。副旅長哼了一聲,說了句文縐縐的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惹事也是把好手。開戰鬥總結會時,趙剛問李雲龍:老李,山崎那小子要是在決鬥中把你打敗了怎麼辦?你真準備兌現諾言給鬼子讓路嗎?李雲龍一臉的不屑:喊,就那小子?不可能。趙剛固執地問:我問的是萬一打敗了怎麼辦?李雲龍圓滑地說:萬一要打敗了,我腦袋肯定也搬家了,我個人可以給他讓路了,可你讓嗎?你們不讓路是你們的事,不能說我說話不算數吧?趙剛笑了:真他媽的農民式的狡猾。 第二章 1941年,中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中日兩國軍隊在戰場上廝殺了四年,大大小小的會戰也有幾十次了,一時雙方誰也沒有能力吃掉對方,戰線呈現犬牙交錯態勢。處於敵後的華北地區,形勢卻異常嚴峻起來。雖然日軍只佔領了鐵路沿線的城鎮,在戰略上似乎占了上風,但中國軍隊的有生力量並沒有被摧毀,僅河北、山西兩省的大部分區域仍在中國軍隊控制之內,國民黨中央軍、閻錫山的晉綏軍、八路軍各自開闢了自己的根據地。這很使坐鎮重慶的蔣委員長感到欣慰,他認為他的以空間換取時間的戰略構想在某種程度上得到驗證,蛇口再大也無法吞掉大象嘛。 蔣委員長很快就樂觀不起來了。1940年華北八路軍百團大戰後,蔣委員長突然發現這兩年一不留神八路軍競變成40萬之眾,僅正規軍就動用了105個團。委員長只記得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部隊建製錶上,八路軍只是個下轄三師六旅幾萬人的部隊。娘希匹,誰給了他們擴充的權力?委員長一不高興,問題就有些複雜了。 於是中國軍隊內部磨擦戰四起,山西軍閥閻錫山的舊軍和新軍幹了起來,陝甘寧邊區的八路軍和國民黨軍朱懷冰部在太行山打得難解難分,倒讓日軍看起了笑話。到了1941年,中國軍隊內部的磨擦戰趨於平靜,又輪到日軍的日子不好過了,作為日軍戰略後方的華北地區似乎亂了套,早已脫離了正面戰場的八路軍再也不打算組織一兩場正規戰役,而是化整為零消失在廣袤的平原和連綿的崇山峻嶺之中,崇尚主力決戰的日本陸軍失去了對手,又時時處在對手的包圍之中,一向被正規軍所看不起的遊擊戰之威力漸漸顯露出來。日軍華北派遣軍經不起長期戰爭的消耗,傾其兵力開始了「五·一」一大掃蕩。 李雲龍的獨立團也以連為建制分散行動了。這段時間他心裡不大痛快,因為沒什麼像樣的仗可打,不是東邊拔了個炮樓,就是西邊扒幾截鐵軌,這哪像主力部隊?和遊擊隊沒什麼兩樣。李雲龍好酒。論起酒量,連他自己也鬧不明白到底有多大量,反正是和心情有關。心情不好時,二三兩便醉,心情好時,喝一斤後照樣能把鬼頭刀耍出一片花來。 政委趙剛原先滴酒不沾,後來架不住李雲龍的糾纏,也被拉下水。李雲龍的話說得太絕:不喝酒的人靠不 。還有,知識分子要和工農群眾相結合,拿什麼結合?他李雲龍實在想不出除了酒還能有些什麼。趙剛琢磨對他這些歪理與其爭論不如一塊兒喝算了,又不是什麼原則問題。一來二去,趙剛竟練出了些酒量。 李雲龍還是老毛病,心情不好總要找出個發洩的對象。團部的參謀、勤雜人員都知道他有這毛病,一見苗頭不對就遠遠躲開了。惟有趙剛不識相,老在李雲龍眼前晃悠。因此,每次都是團長首先發難,政委的嘴也不饒人,一來二去就吵了起來,吵上幾句,又覺得影響不太好,於是兩人一齊把身邊不相干的人都轟出門去,門一關就開罵,相互罵個狗血淋頭。罵完了氣也出了,李雲龍又拿出酒勸趙剛一起喝。兩人酒至三巡竟忘了剛才都罵了些什麼,喝得動了感情,又面紅耳赤,眼淚汪汪地稱兄道弟、勾肩搭背,親熱得像一個娘生的。 趙剛總恨恨地對李雲龍說:本來我嘴巴挺乾淨,自從和你做了搭檔,現在也學得滿嘴髒話,一張口就罵娘,想想自己都不好意思,這叫他娘的什麼與工農相結合?好的一點兒沒學著,罵人喝酒倒學會了。李雲龍樂呵呵地說:這就對啦,不會罵人能當好兵嗎?心裡不痛快了,一股火總憋在那兒,怎麼辦?一句話:去他娘的……氣就出去啦,你們文化人怎麼說來著?趙剛說:迴腸盪氣。對,就這意思。你要有啥事下不了決心,磨蹭半天左右為難,怎麼辦?一句:日他娘的,就這麼辦吧。決心就下了。用你們文人酸溜溜的話能指揮部隊嗎?你命令一營把山頭拿下來,說:一營長,請你組織部隊進攻那個山頭,攻不下來我要處分你的。這種軟綿綿的話會影響部隊戰鬥力的。你要這麼說:一營,把那個山頭給老子拿下來,奶奶的,拿不下來我剁了你狗日的。聽聽,這多提氣。部隊一聽這話,馬上嗷嗷叫。老弟,老哥好歹比你多吃兩年鹹鹽,聽我的沒錯,想指揮部隊,就得學會罵人。近來,趙剛心裡有些犯愁,以前大部隊行動,上面有師長、旅長管著,李雲龍還不敢太出圈。現在好了,僅129師的部隊就分兵多處,河北、山西、陝西到處都有部隊,都打出了各自的地盤,處於獨立狀態,李雲龍可是上面沒有人管了,天高皇帝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誰也不尿了。趙剛想,這個桀驁不馴的傢伙早晚要惹出點兒大事來。 一連的二排長魏大勇是1938年入伍的老兵,河南登封人,在少林寺練得一身好武藝。性格好勇鬥狠,因屢次在寺外大打出手而違犯寺規,被主持和尚攆出山門。他的一個哥哥在國民黨軍隊伍裡當連長,他實在無處去便打算找哥哥去當兵,好歹混個前程。結果碰上李雲龍的獨立團,1938年的八路軍還都戴著青天白日帽徽。魏大勇認為這是正規國軍便留下了。1939年獨立團在冀北清風店伏擊了日軍尾田中隊,雙方拼開了刺刀。魏大勇被五個鬼子圍在中間,他的戰友們見他處境危險便拼命向他靠攏,魏大勇競面不改色大吼道:誰也別幫我,和我搶功是怎麼的?戰友們目睹了一場高水平的刺殺表演。高手拼刺真是精彩之極,幾乎沒有多餘的動作,刀刀見血。一個鬼子向他的右肋突刺,他既不躲閃,也不格擋,身形穩如泰山,刺刀將要刺入右肋時,他的右肋部競縮進一塊,刺刀擦肉而過,而那個鬼子競被他以逸待勞的刺刀捅了個對穿,他的下一個動作更絕,飛起一腳順勢拔出刺刀,被刺穿的鬼子飛出一丈開外,而身後一個鬼子竟被他的槍托把腦袋擊得粉碎,拔刺刀和擊碎對手的腦袋只用了一個動作。而兩分鐘之內,五個受過嚴格刺殺訓練的鬼子便倒在他的刺刀下,戰鬥結束後,魏大勇被破格提升為排長,那年他剛滿18歲。魏和尚的大名便譽滿獨立團。 部隊分兵後,李雲龍對和尚說:別當你那個排長了,給老子當警衛員吧。一下子被連降三級的和尚居然一點兒意見也沒有,很痛快地說:中,團長看得起俺,給俺臉,俺不能不兜著。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湊在一起,很使趙剛心驚肉跳,不知他們會惹出什麼事來。 十月的一天,處於晉北的河源縣城中心大街的祥和茶館二樓雅座裡坐著兩個客人,背靠窗戶,面對樓梯的那位茶客正以很優雅的姿態用碗蓋撥著蓋碗裡的茶沫兒,另一個年輕些的茶客眼睛似乎正漫不經心地看著街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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