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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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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臣到老宅裡去遊轉了。幾個學生到地裡去捉鵪鶉。海老清趁他們不在,急忙把場揚了揚。當一大堆像石榴籽似的蕎麥攏起來時,他不敢看周青臣放在地上的一堆口袋。 這幾個「童子軍」在校長面前幹活是很賣力的,他們把場邊、垛角的蕎麥全都收拾過來,還把碾過的蕎麥秸稈又用杈抖擻了一遍。周青臣用手在地下撿著蕎麥粒往堆上撂著,嘴裡不住說著:「這都是糧食籽啊,可不能糟蹋!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不容易啊。」 海老清還是不吭聲,任他們掃著、撮著,自己蹲在場角抽著煙袋木木地看著,好像這場裡的糧食和他沒有關係。 「童子軍」們七手八腳過著蕎麥,一共灌了九口袋半,共一千一百四十斤。 周青臣撥著算盤算了算,按四六分場,他分六成,共六百八十斤,海老清分四成,共四百五十六斤。周青臣又滿臉堆著笑說:「老海,這是頭場,你估估,要是再遛遛秸稈,還能遛出多少糧食?」 海老清沒好氣地說:「你估唄!你說多少就算多少!」 周青臣估著說:「能遛出二百斤?」 海老清說:「一百斤算給你吧!」他又大聲地說,「這是蕎麥,不是小麥,已經碾了兩次了,你看看那些秸稈上還有糧食沒有了!剩下這三四百斤蕎麥,我還有兩口人,兩頭牲口啊!我還得給你種地啊,人不能把嘴縛住!」 周青臣擺著手說:「算了,算了!清楚不了,糊塗拉倒。我拉走七口袋,剩下這些都是你的。再說就薄氣了!明年春天要是實在過不去,你到縣裡找我。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海老清說:「你放心,我不會去麻煩你!」 周青臣說:「這有什麼關係,咱們老弟兄倆,分什麼東家夥計,我就喜歡你這個實在。常言說,『吃虧是福』,『吃虧人常在』。 孔老夫子說過,『過於利而行多愁』,吃得小虧則不至於吃大虧,這是我老爺常說的。」 海老清心裡想:他也是讀書人,怎麼說話不知道個橫豎顛倒!這明明是我要說的話,卻叫他一股腦兒說了出來,也算稀罕。 周青臣又和他商量說:「老海哥,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明年咱們不用分場了。明年你作為典種,我賄拿租子,我賄囫圇你賄破,省得每季過秤哩、算帳哩,太麻煩了,你看這樣行不行?」 海老清通過這次分蕎麥,知道他這個「周善人」並不是真「善人」,他的心和海騾子一樣,也狠毒著哩!他心裡很煩,為著利索就說:「也行,您看我一年給您交多少租子?」 周青臣假惺惺地說:「沒有中人難說話,還真難說。不過,我們周家世代『耕讀傳家』,以忍讓為寶,決不能叫你們下力人吃虧。不過現在在城裡住花銷太大,動動得要錢!俗話說,『蛇大窟窿粗』,大有大的難處……」 海老清聽他又是背家訓,又是哭窮,噦哩噦唆,再沒個完,就打斷他的話說:「東家,你說個數目吧,我決不爭!」 周青臣看了他一眼說:「這樣吧,去年咱們分場,我分了四石麥子。明年乾脆你繳給我四石麥子、兩石秋糧,瓜果紅薯,你隨意,沒有我也不爭。」 海老清侃快地說:「行。」他剛說過這一句話,好像覺得一扇石磨壓在身上,這四石糧食不知道要他付出多少汗水。可是海老清是個硬氣人,他對他的老胳膊老腿還充滿了信心,另外,還有雁雁,總算多一個幫手了。 「童子軍」們把七袋糧食扛上大車,呼叫著牲口,打著鬧著坐在車上走了。周青臣答應放他們幾個兩天假,並且還發還他們一副麻將牌。 海老清看著大車上七條圓滾滾的口袋,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雁雁咬著下嘴唇,一直盯著那輛大車,她嘴唇哆嗦著,眼睛裡噙著淚水。海老清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雁雁,把咱這點兒糧食收拾起來吧!」 雁雁卻「哇」地一聲哭起來了。 海老清說:「雁雁,別哭了。想開點兒。人家是東家,地是人家的。」 雁雁罵著說:「叫老天爺報應這些孬孫!他吃咱的糧食,叫他光頭上長疔瘡,疔死他們!」 海老清有氣無力地拿起木鍁說:「沒有老天爺!即使有,他也是瞎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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