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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一陣煙塵滾滾,

  前面一個是陳文洪,

  後面一個是梁曙光,

  再後面是一個騎兵班,

  所有的馬都如離弦之箭,遠去,遠去。

  太陽如此和暖,

  春風如此溫柔,

  稻田如此秀麗,

  江山如此明媚,

  然而,可怕的事情卻在這裡發生了。

  當他們已經迫近大橋,忽地裡,接連傳來幾聲霹靂巨響,震天抖地,一片黑煙,一陣火光。

  當馬隊如急風驟雨撲到大橋跟前,陳文洪不等馬蹄停下,就聳身跳下馬來,大踏步朗橋頭走去。敵人終於在他們趕到之前,一連引發爆破了所有的炸藥。

  濃煙還未消散,一般嗆得人鼻疼淚流的炸藥氣味還在回蕩。但,通向武漢的最後一座橋樑,竟然毀於敵人之手了,拱形橋身從半當腰炸斷,兩邊殘存的斷裂部,像仰天危立的懸崖陡壁,淩空而立。當陳文洪和梁曙光走上斷岩頂頭,只能看見高空之下的滾滾流水,閃著一浪一浪綠波嗚咽流去,仿佛飽含著仇恨與惋惜。

  陳文洪一腳踏在鋼筋水泥扭得七零八亂的斷崖上,滿面通紅,怒氣衝衝,他要制勝敵手,而沒能制勝敵手。

  梁曙光則不然。他靜靜地立在陳文洪身旁,仰頭凝望前方。前方是大武漢,現在,他的眼睛看不見它,他的心卻感得到它。那裡有他的母親,那裡有過他那既痛苦又歡樂的青春年華,那裡有他的鄉親,那裡是他的故土。"這說明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難道他們要再來一次焦土政策,讓大武漢煙銷火滅?"

  正當此時,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由遠而近。

  他們倆猛回過頭來,只見一輛小吉普車由大路上飛奔而來。

  陳文洪從急促的喇叭聲就感到了副司令員的心情。

  他的臉一紅一白,準備秦震對他們來一場暴風雨式的襲擊。擁在河邊的部隊紛紛向兩旁躲閃,那輛橄欖色小吉普猛一刹閘,靠著飛駛的慣性,在河灘上兜了半個圓圈,才橫著停下來。秦震離開司機坐位,拉掉把舵盤的白手套,一躍而下,雙腳站住。他很平靜,穿著美軍茄克,戴著一頂灰布軍帽,揮手撣了撣衣襟上的塵土,從容自若,瀟灑自如,把手舉在帽沿上向大家還禮。

  陳文洪的臉終於由白變紅,為了自己過於焦躁有點慚愧。不過,壓在他胸中的怒火怎樣也沒個出氣的地方。

  秦震在師長和師政委陪同下緩步走上炸斷的橋樑。

  他默默地觀察。就在這一刹那間,梁曙光、陳文洪同時瞥見他臉上那一片沉重的烏雲。但沒多久,雲消霧散,雙眉舒展,在他那微胖的臉頰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由於你們神速的奇襲,已經使白崇禧聞風喪膽,落荒而逃了!"

  陳文洪想向他報告,卻給他制止,反而一一握手。

  然後他伸出左臂往空中一揮:

  "炸掉一座小橋,何足掛齒!他們想要毀掉一個中國,絕對辦不到!辦不到!"

  他背負了兩手,仰起頭,眯縫起兩眼向前方凝望。

  石志堅老母親的哀訴,嚴素女醫生的請戰,周恩來暴風雨夜中的急報,一時之間都湧上心頭。他自言自語說著:

  "人心不碎山河就不碎呀!"

  陳文洪、梁曙光跟隨秦震走下橋頭,走近吉普車旁。秦震一隻腳跨上車廂,回過頭來,不無憂慮地說:

  "我們要好好考慮,下一步怎麼辦。"

  秦震的吉普車輕快地向來路奔去,在近午太陽的紅色光照裡,很快凝成一個小黑點,而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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