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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三章 情深如海

  一

  兵團全班人馬到達華中前線,秦震和大家會合了。

  兵團司令部設置在一處深邃、幽靜的山谷裡。

  四月的北方還殘冬未盡,四月的南方已春意盎然。一片碧綠濃蔭中,時時刻刻都聽得見鳥的啁啾微語或婉囀長鳴。有一條石鋪小徑蜿蜒其間,路邊草叢中鮮花盛開,紅百合花朱紅的花瓣上灑滿暗紅斑點,白百合花的花瓣像鋪了一層晶瑩的冰雪,空氣裡彌漫著蘭花的幽香,似是似非,若有若無,但不知蘭花究竟在哪裡?小溪唱著一曲永遠唱不完的歌,浮著落花冉冉流去。南方的樹木長得又高又大,樹冠聯結成一片綠網,籠罩天空,春風偶爾拂開密葉,才灑下一線陽光,照在一叢楠竹上,楠竹像濕潤的碧玉;照在一株株老樹根上,青苔像織繡出來的絲絨。偌大一片地方,靜得連落花也聽得出聲響呢!

  這是一個山的、樹的、鳥的、花的世界,這裡似乎一切都悠閒淡雅,與戰爭無關。

  從林木中,這裡,那裡,露出一幢幢花崗石塊砌成的洋房,裡面都充滿緊張而繁忙的氣氛,無線電的電鍵不停地在響,人們穿梭來去。不過,這一切都很輕悄,很肅穆。

  據說,這地方是住在武漢的外國大富翁避暑的地方。

  靠近穀口一幢四面都是寬敞走廊的廳房裡,兵團司令部正在召開師以上的軍事會議。

  漫天竹木濃蔭。

  電源又被切斷。

  巨大的廳堂裡光線十分朦朧暗淡。

  因此,當人們面對懸掛在正面牆壁上的華中敵我態勢圖時,不得不借助一個參謀人員打開手電筒發出的一道亮光,亮光隨了指揮員的指點,而緩慢地在地圖上移來移去。

  梁曙光、陳文洪來到時,會議已經開始。

  地板,不知是由於鬆散,還是由於乾枯,腳一踏上去就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他們兩人只好踮起腳尖、放輕腳步,在後面找個地方坐下來。兵團首長們都坐在正面掛圖下蒙了白布的桌邊,煙火頭不斷在這裡亮一下,在那裡亮一下,辛辣裡帶點甜味的"駱駝牌"香煙像霧一樣散漫開來。陳文洪一坐下,就在首長中間尋找秦副司令。可是,很奇怪,唯獨不見秦震,陳文洪覺得有點納悶。梁曙光卻由於這整個營地的鳥語花香都不合他的心意,不,簡直和整個戰爭,和每一個戰士蹦跳的心,都不諧調,而感到煩悶。他是多麼急於想一舉搗向長江,解放大武漢。他一切一切都集中在這一點上,對其他無從考慮。可是有一個蒼老而洪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這是史占春兵團司令員在說話。於是,他們所有在場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電筒照亮的地圖上去了。整個大廳都鴉雀無聲,只有一個聲音震響:

  "……自從華東兄弟部隊一舉攻克南京,敵人已處於土崩瓦解之勢。"

  他停頓了一下,嗽了嗽嗓子,繼續說:

  "可是,我們華中前線面對的是到而今為止,還是殘兵敗壘中保存得最完整、最兇惡的一股勢力--白崇禧!嗯,白崇禧!他制定了一個'華中局部反攻計劃',妄圖依託湘、鄂、川、黔負隅頑抗,來改天換地,扭轉乾坤。"

  司令員站起,他的身材削瘦,而且有點駝背,因此人們總覺得他頭向前伸著,他如果不穿軍衣,根本不像軍人,只像個瘦小的農民,可是他眼光、聲音顯得很威嚴。他走到地圖跟前,背對著大家,大約默默站了十來分鐘。

  這寧靜的、嚴肅的十分鐘裡,每一個在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這時,軍人的"榮譽感"、"好勝心"回環在在座的大多數人心中,特別是在師一級幹部心中。他們想:遼西一戰,如秋風之掃枯葉,盡殲美械精華,解放平津,大局已定。淮海戰場,發動最後大殲滅戰,以雷霆萬鈞之力,四晝夜間,"殘敵十幾萬人就全部覆沒,平均每天消滅敵人四五萬人。這麼多敵人,被殲滅得這樣快,正好比一個雪球,掉在滾沸的水裡一樣",摧枯拉朽、直逼長江,現在眼看華東部隊跨過南京,直搗上海,我們在華中還不趁火打鐵,掄下鐵錘?--他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火急沖向武漢,取它一個輝煌勝利,此時不幹,更待何時?

  可是,司令員這個老頭兒卻這樣慢條斯理,迂迂磨磨,真是急死人!他不知為什麼揮著一條長長的左臂,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他在地圖面前,來來回回又走了一陣,還是默默無言。

  隨了他的腳步,地板發出枯裂的聲音,人們感覺到血管裡的血似乎都將凝固、爆炸、燃燒。

  突然,兵團司令轉過身來直視大家。

  他拋開了當前形勢,把一段深沉的思慮完全拋了出來:

  "同志們!大武漢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這個問題一下使大家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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