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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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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啥會兒說你對不起我了?你硬要說你對不起我,我就不走了。我等著你對起我。」 「好了好了,我啥話也不說了還不行嗎?」 「你就會哄我。」 于富貴苦笑笑,什麼話也不再說了。 「我走。但是我要等著你。我給你八年,八年時間足夠了吧?」她眼裡忽然湧出來淚水,卻頑皮地笑著說,「八年後我來找你,我得和你們一起過。」 八年了吧? 整整八年了。 劉莉一走,于富貴就再也沒見到過她的人影兒。原來想著她只是說說罷了,回到洛陽老家,可能會托人找個工作就業,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只要時間一長,就會把他忘了。他一直相信時間,只有時間才會掩埋一切。但是他錯了,劉莉回到洛陽幾個月後就失蹤了。她只給家裡留下一張字紙說是要出去闖世界,讓家裡人別找她。就這麼失蹤了。一晃八年時間,就像做夢一樣過去了。 八年來,雖然嘴上不說,于富貴心裡一直惦記著她,從來就沒有忘過。誰也說不準她在什麼地方,誰也不明白她在外邊幹什麼。有人說她在重慶經商,有人說她在西安開公司,還有人說在廣州看到過她,整整八年了沒露面,劉莉就像一個鬼魂一樣無影無蹤,忽然一個電話說來就來。 她來了,他怎麼辦? 于富貴覺得也怪了,沒她的消息,總是惦著她,一聽說她要來,又害怕她來了。 真應了那句老話,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相連。于富貴就想,自己這一輩子就辦了這一場不要臉的事兒,就再也脫不了干係,像一塊磚頭永遠壓在心上了。 唉,人哪…… 2 真是八年了? 那年她走的時候就是春天,于富貴仔細算算如果劉莉現在回來我他,就正好整整八年。 怎麼這麼快?八年時間就像一股風,把那麼多日日夜夜當落葉一樣吹散了。 八年前,不,結婚以後他們家就住這平房。現在算下來,已經二十多年了吧?不過剛開始廠裡只分給他們一間。那時候他還沒有幹公安,和老婆一樣在廠裡當工人。那時侯廠子裡年輕人太多,雙職工能夠很順利分到一間住房就很不容易了。為了分到這間平房,他寫好申請,請雙方車間的黨支部書記和主任都簽上字,送到廠裡的行政科排號。排號分房的年輕人很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挨到自己。有的人生了孩子還分不到房,只好先住到母子宿舍裡。 兩個小母親帶著自己的孩子合住一個房間,中間用布簾隔開,兩個丈夫悄悄地擠在自己妻子的小床上,別說做愛了,連親嘴彼此都能夠聽到響聲。多虧了自己拼命幹活,因為自卑又不敢得罪別人,人緣還不錯,沒什麼人咬他。再加上利用星期天去給廠黨委毛記家裡打了幾次煤球,這才經過書記特批,就像獎勵一樣,提前分到了這間破舊的平房。拿到房子鑰匙的時候他們就像做夢一樣,兩個人走進只屬自己的房子裡,整整十六平方米,真大呀,就像走進了天堂一樣。 為了建設好自己的小家庭,按照那時候的生活水平,他們曾經認真裝修過這間平房。在朋友們的幫助之下,他們先刷牆壁。到基建科弄來白灰,在桶裡用水泡開,還要兌上一點鹽,這樣刷出來的白牆才不容易掉灰。在車間裡偷兩把板刷,蘸上白灰架就刷起來了。一般房都刷兩遍,為了百年大遍,他們家刷了三遍。頂棚是黑乎乎的葦席,他們就在葦席下邊扯上一道道的細鐵絲,再一點點地把白紙卷在細鐵絲上一路糊過去,就把鐵絲和黑乎乎的葦席頂棚掩蓋起來,造出了白亮亮的紙頂棚。牆上是白的,頂棚也是白的,整個房子白亮亮的,真漂亮呀。 做床沒有費勁,先把兩個單人床搬進來。找一塊木板幫在靠牆的裡邊,下邊釘兩根木棍支起來,就把一個單人床拼成一個睡雙人的大床。另一隻單人床支在外半間,平的放一些雜物,來了客人輔開就可以住人。吃飯桌做得最精緻了,到街上五塊錢買了兩個破自行車的車圈。請木工刮塊木板再鋸成圓面兒鑲進一隻車圈裡,就造成了桌面。另一隻車圈鋸成三截兒,請焊工焊在一起就做成三條腿兒。然後呢,到漆工車間倒一點油漆一刷,就成了一個漂亮的飯桌。 沒有錢買大衣櫃,大衣櫃那時候太貴,差不多要花一百塊錢。那時候一百塊錢可是一個大數目。他們兩個的存款攢到一塊兒,也還不到三百塊錢。他們還計劃著用這點錢買一台縫紉機哩。再加上于富貴老家在農村,老家人更窮,經常需要錢,他們就把這三百塊錢看成金豆子,存在銀行裡生利息,沒事兒只敢把存摺拿出來看看摸摸,不敢輕易花掉。 也不敢馬上搭小廚房。比別人提前分到房子就已經讓人家眼紅,接著就搭小廚房就太張狂,也太惹眼。只好先在家裡做飯。做飯時把煤爐子提進屋裡來,做好飯再把煤爐子提出去放在自家門外。煤爐於也不用買,只到街裡花三毛錢買個蜂窩煤爐的爐膛就可以了。然後呢,到漆工房撿一個破漆桶,把蓋子剪掉,做一個鐵撐子放進去,再把爐膛放在撐子上,在爐膛的周圈兒用爐灰墊實,再在下邊開個洞放一隻瓶子做風道出爐灰,就自造出一隻又漂亮又實用的蜂窩煤爐子。 當然不會去買現成的蜂窩煤,公家的煤太貴,買蜂窩煤還憑戶口本供應,到指定的煤場去買,一塊錢只能夠買四十二塊煤。太貴不說,還太虛,機器打的煤不瓷實,不耐燒,一天一夜要燒四五塊哩。而買一車散煤回來自己打煤球就合算多了。三鍁煤一鍁土的比例,兌在一塊兒和成煤泥,打出來的煤又多又瓷實又耐燒。他計算過,自己打的煤,一天一夜二十四個小時,燒水做飯加起來三塊足夠了。就是來了客人,多加一塊煤也就行了。 小廚房是後來才搭起來的,那時候他們已經在新房子住了半年了,再沒有人對他們提意見,也沒有人眼紅他們了,他們才覺得帶小廚房的時機終於成熟了。就在廠裡到處撿些破磚頭蛋兒,先把牆砌起來。再找幾根木頭做椽,在椽木上釘一些板條兒,最上邊鋪一層油毛氈,這就算把小廚房搭起來了。至此,他仍家才算完美元缺了。 那時候當然沒有衛生間,住平房的家家戶戶都沒有衛生間。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家屬院兒裡有公廁,大小便都得往那兒跑。特別是早上起來,家家戶戶的女人們都要端著屎尿盆子往廁所裡倒,有時候擠到一起還要排隊,遠遠看上去就很壯觀。講究的用紙片子把痰盂蓋著,不講究的就那麼亮著,也確實不那麼好看。冬天凍屁股還好忍耐,夏天最難受了,蹲在那兒拉屎,你還得和無數的小咬作戰,一邊拉一邊還得用東西趕它們,要不然等拉完了,屁股也咬成一片紅疙瘩。 這還不說,男女而所中間只隔一道半截牆,這邊兒說話那邊兒聽得清清楚楚。男人們不在乎,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女人就不行了,女人們上廁所一個個像小偷一樣,誰也不吭聲。就這樣,有一些愛開玩笑愛熱鬧的,還編排著逗她們,說誰誰尿尿聽起來一道線,誰誰尿尿聽起來一大片,誰尿尿的樂譜是「12345——」,誰尿尿的樂譜是「54321——」。工人們愛逗愛鬧,為這個廁所鬧出了許多的笑話。 那時候就這麼過日月。也沒有覺得怎麼可憐,人多房少,大家都這樣。一直到他調出工廠到公安隊伍以後,廠裡調整住房時才又擠給他們家半間。這一間半房子他們一真住到現在,人家都弄成幾室幾廳了,他們家還是這一間半。 這一間半房中間沒有門,只拉了個布簾子,他和老婆孩子住里間,客人住外間,就是翻個身兒互相也能夠聽到。所以,要是雙方的老人來了,他和劉偉睡在里間床上就很小心,從來不做男女之事,只有劉莉來了他們才不在乎,因為她還是小孩子。 怎麼也沒有想到,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于富貴正想到這裡,他的傳呼忽然響起來。 誰這時候會呼我? 是王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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