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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安先生手一揮:「不要說了!對鄭少白,我比你們瞭解。他拼將性命追隨我參加國民運動的時候,你們都還不知在哪兒搞投機哩,今天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對待他呢?!沒有鄭少白和千千萬萬國民大眾的追隨和支持,我們國民革命的成功是不可想像的!」

  鄭少白被安先生的話震動了,心裡直喊:對呀!對呀!沒有他和千千萬萬國民大眾的支持,國民革命是不會成功的!青天白日旗是不會紅遍天下的。民國14年的工潮,多少勞工弟兄倒在了軍閥趙玉林的槍口下呵!

  安先生瞭解他,真瞭解他,先生處處站在他這邊講話,講得又那麼合情合理,那麼誠摯動人,替他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他的確不是共產黨骨幹啊,取那本卦書時,的確是糊塗得很哩。是王壽松王三哥騙了他。王三哥在這件事上不厚道,知道有危險,卻讓他來幹,這不義氣哩!日後出了監,得當面給王三哥說說。

  然而,直到這個時候,鄭少白還沒想出賣王三哥。王三哥在拿卦書的事上不義氣,以前都是很義氣的。他不能因為一樁不義,而否定三哥以往的仁義。

  安先生繼續說:「……幸虧我及時趕來了,要不,只怕我這共過患難的勞工兄弟被你們搞死也不知道哩!人被打成這個樣,我也不好說什麼了。不過,他不能再留在這裡,我要把他帶回清浦感化教育!」

  這提議太突然,鄭少白吃了一驚,縣黨部的那傢伙和小白臉也吃了一驚。

  沉默半晌,縣黨部的傢伙才小心地道:「安先生,你的心情我們理解,章旭照審處此案確是不當。不過,你若把人帶走,恐……恐怕也……也不妥吧?」

  安先生帶著明顯的敵意道:「怎麼不妥!我安某人,清浦市黨部委員,市總工會委員長,擔保一個當年追隨我的勞工弟兄都擔保不了嗎?是不是懷疑我安某人通共啊?」

  縣黨部的傢伙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這個案子畢竟沒有完嘛,卦書的來路還沒找到嘛,讓鄭少白跟……跟您走了,我們這個案子怎麼辦啊?」

  小白臉也說:「是的,安先生!不是我們不給面子,確實是不好辦呀!我委屈了鄭先生,是我的不是,我向鄭先生賠罪,也向先生你賠罪,好麼?可鄭先生確實不能跟您走哇!要不,這麼辦,您就在這兒歇兩天,待案子有了著落,我們再商量……」

  安先生立即擺出了一副党老爺的架子:「你們要弄清這個案子,我安某也要弄清清浦市共產黨殘餘分子嘛!鄭少白是在清浦參加的共產黨嘛!人,我是帶定了,明天一早你們給我安排車走,廢話不要再說了!」

  縣黨部的傢伙很滑頭,一看抗不過,馬上換了副面孔,笑道:「這……這,也好!也好!安先生的話也有道理。那麼,明天我們就派兩個人和先生一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安先生淡淡地道:「沒這個必要了,我會照應的!」

  小白臉急了:「安先生,那……那不行!人我們讓你帶走,已經很不妥當了,再不派人送送,我們放不下心。出了事怎麼辦?誰負責?我們不是怕您會放走他,是怕他自己跑了。再說,這邊的案子,我們也得問明白呀?是不是?先生,您是我的前輩上峰,您也得替我這個做學生的想一想啊!」

  雙方爭執了半天,小白臉急得幾乎要哭了,安先生才無可奈何地讓了步,同意維豐方面派兩個人一路護送。但安先生講明,不准小白臉去。

  這就很不錯了,能被安先生從無法無天的維豐救走,鄭少白就很滿足了。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那夜,鄭少白有根有據地做了個關於自由與義氣的好夢。他夢見了安先生、郜先生和季先生,夢見自己自由自在地走進威廉大街125號奶黃色的大門。夢見教堂的鐘在響,滿世界充斥著那經久不息的金屬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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