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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秀才爺想了想說:「要我看,也不一定就歇窯。白家窯死人,王家窯、李家窯不也死人麼?」

  章三爺見秀才爺還是不開竅,心下耐不住了,「呼」的立起身說:「我看讓侉子們都跑到李家窯、王家窯才好哩!別看我是白家的窯掌櫃,可我這人正派,講個公道。我還就盼著王大爺、李五爺到侉子坡走一走,把侉子們撬走呢——當初白老二撬他們二位爺,今兒個二位爺咋就不能撬白老二一把?!」

  秀才爺心裡想著自己點的姑娘,對章三爺的正派並不那麼看重,也不願和章三爺爭辯,便說:「那,哪日見了王大爺、李五爺,我就和他們說說,看看他們是啥意思。」

  章三爺點點頭:「這就對了。王大爺、李五爺該咋著就咋著,這樣,我的心也就安了。我這人做啥事就圖個心安理得,寧願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

  章三爺還想標榜下去的,秀才爺耐不住了,說:「三爺,酒也喝得差不離了,咱點的活物該上了吧?」

  這讓章三爺多少有點掃興,可章三爺臉面上卻沒露出來。

  二位姑娘進來了,先陪著章三爺和秀才爺喝酒,後就彈起了琴——章三爺點了一曲很激越的《十面埋伏》。聽著《十面埋伏》,呷著酒,章三爺一身正氣地想像著王家、李家二位爺把白家窯搞歇的情形。又想著可能還會打上一場,眼前便棍棒亂飛……

  想像中的愉快情形浮雲般飄過之後,章三爺看到,秀才爺一隻手摟著那嬌小的白姑娘,另一隻手已插到了白姑娘的懷裡。這就讓章三爺認清了現實:不論他心裡如何壯懷激烈,到現刻兒為止,他仍是白家的窯掌櫃,他和秀才爺還是花著白家的銀子在為白家設埋伏。

  這就少許有了點不安。章三爺知道,自從五個月前白家窯將工價提到五升高粱以後,李家窯、王家窯也都把工價提到了五升高粱。李五爺、王大爺雖說心裡氣恨白二先生,卻是輕易不願和白二先生打架的。白老二不是一般的人物,二位爺招惹不起。李五爺是外來戶,王大爺又是個肉頭小窯主,誰敢和老白家公然作對?硬讓秀才爺去捎話,萬一再傳到白家人耳朵裡去,豈不是沒事找事做麼?!

  這麼一想,章三爺清醒了不少,便對秀才爺說:「老弟,我……我剛才說的都是些氣話,你可別真的說給李五爺、王大爺聽,更……更不能透給白家哦!」

  秀才爺擁著白姑娘,已是魂不附體,哪還記得章三爺都說過什麼?只軟軟道:

  「那是,那是……」

  這一夜,章三爺鬱鬱不樂——不能時常給白家添點亂,讓白二先生經常倒點黴,章三爺的心情就好不了。心情不好,章三爺便亂來,和秀才爺一道扯著四五個姑娘瘋成一團,鬧騰得樓船上烏煙瘴氣。不是秀才爺的爹田老太爺親自找到船上,扯著辮子拖回了秀才爺,只怕秀才爺和章三爺一夜都不會上岸的。

  章三爺再也想不到,這日肖太平在岸上的三孔橋頭等了他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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