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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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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二爺認定,劉鎮守使氣焰熏天,不是一般等閒人物,蔔守茹一旦正式做了劉鎮守使的姨太太,劉鎮守使斷然不會再讓這賤貨依然這樣抛頭露面滿世界弄轎,沒准會一把將蔔守茹的「萬乘興」都掠到自己手裡。 這一來,蔔守茹就完了。 馬二爺寧可對劉鎮守使拱手認栽,卻不能敗在蔔守茹手下。 一個女人,且又是給他做了小妾的女人,斷然沒有成功的道理。 這實在是個好念頭。 這好念頭讓馬二爺激動不已。 馬二爺便抽著大煙日思夜想,想著咋把這極難說的話去和劉鎮守使說開?馬二爺自己是不好去說的,把自己的妾拱手送給人家,還賠著笑臉,馬二爺做不出,就算是承認了革命,和這革命造出的劉鎮守使,也仍還是做不出的。 讓麻五爺去說也不行,一者麻五爺和卜守茹原本就有一手,二者革命後馬二爺也再不和這混帳東西多來往了。 萬般無奈,馬二爺才極不情願地去和貼心家人劉四商量了。 劉四聽罷馬二爺的述說便道:「嘿,我的爺,你真是糊塗!這種事哪用得著找別人?您老不要蔔守茹還個好辦?一紙休書就把她打發了!」 馬二爺說:「那倒不好,我老了,不中用了,本意原是要成全這賤貨和劉鎮守使,這一來,倒像是我容不得這賤貨了……」 劉四道:「那也好辦,您老只要當面把這話裡的意思和蔔守茹說透,蔔守茹也自會去和劉鎮守使說的!」 也只得這麼辦了。 又想了幾日,馬二爺自認為想得已是很成熟了,遂決定正式去和蔔守茹開談。 開談這日,馬二爺讓廚子做了不少菜,還破例親自給蔔守茹酌了酒。 卜守茹不知道馬二爺葫蘆裡賣的是啥藥,覺得很愕然,盯著一桌子酒和菜不動筷子,不冷不熱地問馬二爺:「今日是咋啦?為姑奶奶的『萬乘興』慶賀麼?」 馬二爺強作笑臉道:「就算是為你慶賀吧!」 蔔守茹說:「好,既是為我慶賀,這酒姑奶奶就喝」 言罷,蔔守茹把面前的一杯酒端起來,喝了個底朝天。 馬二爺又給卜守茹把酒斟上了,話也說得動人:「蔔守茹呀,打從進到馬家門裡,這許多年,你是吃了不少委屈的,我心裡都知道,這杯酒你再喝下去,就算爺給你賠個不是吧!」 蔔守茹這時警覺了,沒想到馬二爺把她送給劉鎮守使的壞心思,只想到馬二爺在酒裡做手腳,便狐疑地瞅著酒杯問:「二爺,你莫不是要算計我吧?」 馬二爺笑道:「如今不是往日,你有劉鎮守使做靠山,推還敢算計你?」 蔔守茹說:「你莫提劉鎮守使,他做他的官,我弄我的轎,我們本是不相干的!」 馬二爺道:「不相干,劉鎮守使咋給你的轎號寫字題詩?咋老派人來接你去吃酒、聽戲?」 卜守茹適時地記起了當年那場淩辱,以為馬二爺要拿這事做文章,便站起來說:「咋?疑上劉鎮守使了?是不是還想把姑奶奶再吊一回?」 馬二爺忙道:「蔔守茹,你看你,都想到哪去了?你也知道的,這幾年我是想開了,哪還多問過你的事?」 蔔守茹不做聲了。 馬二爺自己喝起了酒,邊喝邊說:「不過,今日為著你,我倒要管一回閒事哩。」 卜守茹不知馬二爺要管啥閒事,益發糊塗了。 馬二爺接著說:「我已是風燭殘年了,用你咒我的話說,是手趴著棺材沿了,或許再沒幾年活頭。可你呢,正年輕,好日子還長,我就想放你一條生路。」 蔔守茹驚問道:「啥……啥生路?」 馬二爺苦苦一笑說:「你和劉鎮守使的事,你心裡有數,我心裡也有數。這些日子我常想,劉鎮守使不是麻五爺,人靠得住,又有權勢,和你倒正是一對。你們與其瞞著我,這般私下往來,倒不如乾脆住到一起去算了……」 蔔守茹驚道:「馬二,你……你莫不是瘋了?」 馬二爺道:「我沒瘋,我是想了許久,才和你說這話的。這樣好,這樣一來成全了你們,二來我這門裡也肅靜了。」 蔔守茹呆了。 馬二爺又道:「只是咱得好合好散,過去那些冤仇都別再記了,彼此多想想人家的好處。這陣子我就常想你的好處:你不管咋說,終是給我生了個兒子。」 蔔守茹這才回過神說:「可我倒想不起你有啥好處……」 馬二爺歎了口氣:「我現在有這份心意放你的生,還不算好處麼?」 卜守茹決不相信馬二爺這麼做是發善心,緊盯馬二爺的一張老臉,陷入了久久地思索:這老東西此舉意圖何在?是為了割斷她和兒子天賜的親子之情,還是僅僅為了討好劉鎮守使?抑或是怕她日後奪了自己的轎號,才在今天防了一手,以退為進? 馬二爺的老臉陰沉著,臉上沒有答案。 蔔守茹把目光從馬二爺臉上移開去,心裡冷冷一笑,也不願去多揣摩了,反正她早在被劉鎮守使瞄上時就打定了主意,既不去劉鎮守使那兒做姨太太,也不離開馬家。現在,不管老東西咋想,她都不走。老東西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離開馬家大門。 於是,蔔守茹便說:「二爺,你這好處我卻消受不了,不說人家劉鎮守使和我沒那層關係,就算是真有那層關係,我仍是不能離了您老的。我若是真離了您老走了,人家外人不要罵麼?」 馬二爺道:「我都不怕人家罵,你還怕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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