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梅森 > 天下大勢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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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義夫說,「不去!不去!你沒看出我一肚子心思麼!霞姑奶奶來你也看見了,小少爺出生你也知道的,還有就是咱新洪城裡立馬要舉事了,你狗東西還夥老子去爬牆頭,戲小尼,這不是不識時務麼!」 王三順抬腿要走,「那好,邊爺,你忙著,我就自己去吧。」 邊義夫認真火了,「你也不許去!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兒個正是用著你的時候,走,現在就跟我到地窖商量大事去!」 王三順雖說心裡不情願,可終是邊義夫的下人兼革命同志,並且,終是一貫信仰著邊義夫的,便隨邊義夫去了他們革命的秘密據點——地窖。在地窖裡,守著一盞鬼火般的油燈,邊義夫似乎無意地說出了母親李太夫人對革命的悲觀看法,和自己對時局的躊躕。王三順聽罷便說,「邊爺,老太太的話不能聽哩!她又沒看過《革命軍》,哪懂這許多革命道理?懂革命道理的只有邊爺你了。不是我捧你,別人不知道你,我是知道你的。你決不是等閒之輩!你現如今窩在這裡受老太太的氣,就是因為缺個天下大亂的好時候,一旦這好時候來了,邊爺你就直上青雲了!那話是咋說的?就是你和我說的?哦,對了,好風憑力,送爾上青雲嘛。」 邊義夫憂鬱的心裡有了些許快樂,「我倒不指盼青雲直上,只想為咱大漢民族討回個公道,讓咱國家強大,民眾幸福,起碼不再吃觀音土。」 王三順熱烈地應和說,「對呀!這就是你們大人老爺的雄心壯志呀!其實呢,你心裡怕也是想好了的,什麼老太太,什麼滿門抄斬,你才不管呢!就是刀壓脖子,你仍是要去革命的。革命這種好事,就是專為你們這種吃飽了沒事幹的人準備的。邊爺,你要吃著觀音土,一天到晚拉不出屎,就未必有閒心革命了,是不是?」 邊義夫點點頭,「倒也是。」 沉吟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我們要代表他們去革命。」 王三順得意了,摟著邊義夫的肩頭,更熱烈地說,「邊爺,這就叫高尚啊,咱中國有那麼多像你這樣的高尚的大人老爺,我才覺得咱中國大有希望。」 邊義夫心裡感動著,在籌劃革命的最困難的時候,家裡十多口人中,也只有王三順看出了他的高尚,看出他是不同尋常的大人物,鼓勵他去革命。心頭的血水一熱,邊義夫真就以為自己是什麼高尚的大人物了,「那咱就狠狠心把革命幹到底,到得新洪舉事那,就一起去參加!」 王三順點點大頭,「那是自然的了,邊爺您去哪,我自然跟你去哪!」 然而,王三順那日的心思卻不在革命上,見談得投機,又建議邊義夫去尼姑庵爬回牆,說是機會難得。邊義夫先還莊嚴著,堅持說,作為革命者在這革命前夜斷不可如此荒唐。王三順又好言相勸,道是革命的大人老爺也是人嘛,也吃葷腥嘛,又說那兩個小尼姑是多麼多麼的白嫩。邊義夫被說動了心,可卻絕不提小尼姑「嫩與老」的問題,皺著眉頭想了想,問,「這個新來的小尼姑會不會是官廳的小探子呀?」 王三順只一怔,便道,「對,對,邊爺,你這估摸有道理,這小尼姑十有八九就是官廳的探子!邊爺你想呀,這兩個小禿為啥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城中要起亂,咱們要謀反的時候來?只怕有文章呢!」 邊義夫神情莊重,「那咱們去看看也好,若那兩個小尼姑敢做官廳的探子,咱就把她們治倒!」 王三順興奮地接上來,「對,治倒就操她們!邊爺,我不和你爭,還是您先挑!」 邊義夫矜持著沒答腔,心下卻想,只怕沒這麼簡單哩!小尼姑可不是新洪城裡的婊子,就算爬牆獲得成功,也不是那麼容易上手的。況且,庵裡還有兩個兇狠可惡的老尼,去年秋裡爬牆,就吃了老尼的扁擔。不過,倒也是有趣,就算吃了扁擔,也還是有趣的。摸捏著小尼姑的酥胸軟肉,聽著那番尖聲細氣的驚叫,實能讓人全身的血都熱起來,這可比到新洪城裡去嫖那些主動貼上來的臭肉好玩得多。 不料,那夜竟倒黴透頂。小尼姑的酥胸軟肉沒摸到,尖聲細氣的驚叫沒聽到,還差點兒鬧出了大麻煩。到了尼姑庵牆外,王三順托著邊義夫的屁股,讓邊義夫先爬上了牆。邊義夫趴在牆頭上本應該看到點啥的,卻因著鬼迷心竅啥也沒注意看,呼通一聲就跳下了牆。依著牆往起站時才發現,齋房的山牆前有兩匹馬屁股在赫然地晃。心中頓時有些慌,想爬上牆逃回去又辦不到,便急切地要牆外的王三順快跳過來,和他有難同當。王三順不知道牆裡已經危險,賣力地攀牆,嘴裡還不住聲地小聲嚷著,「邊爺,你別叫,我就來,就來了。」 恰在這時,黑暗中竄出幾個人影,把邊義夫撲倒了。已在牆頭上探出了半截腦袋的王三順,一看大事不好,不知是存心要背叛主子,還是心裡太慌,身不由己了,轟然一聲,跌落在牆外的雜草叢中,就此不見了蹤影。邊義夫卻心存妄想,被幾個大漢按在地上了,還尖聲沖著牆外喊,「三順,頃,你你快過來……」 一個大漢將雪亮的刀壓到邊義夫的脖子上,邊義夫才老實了,連連討起了饒。 被提溜到齋房,往燈燭前一站,邊義夫方發現是一場虛驚:坐在齋房正中間椅子上的,不是別人,卻是霞姑!兩旁站著的人也全是霞姑手下的前強盜,現民軍同志,便笑了,說,「霞妹,誤會,誤會了!」 霞姑不同往常,他笑得那麼甜,霞姑偏就不笑,冷漠地看著他,緊繃著臉問,「啥誤會了?這半夜三更的到這兒爬牆,想幹啥呀?」 邊義夫嘴一張,想把自己關乎小尼姑是不是官廳探子的問題提出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霞姑不是凡人,說這理由騙不過她,沒准反會讓她生疑。便想如實招供,賣了自己的革命同志王三順,說明白自己是在王三順的挑唆下,到這兒來爬牆戲小尼。這念頭只一閃,又自我否定了,覺得仍是不行:自己下晚還想操這女強盜,眼下又來爬牆,咋也說不過去,不忠於愛情嘛。霞姑見邊義夫不說,冷笑道,「邊少爺,你是不是要壞我和弟兄們的大事呀?」 邊義夫沒想到霞姑會這麼疑人,覺得很委屈,「嘿,霞妹,我的好霞妹喲,咱們誰跟誰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幫你們造了那麼多炸彈,還會壞你們的事麼?」 霞姑哼了一聲,「這可說不定!你別怪我疑你,我是不能不起疑的:我下晚專去叫你,你不跟我走,現在呢,偏又來爬牆。」 邊義夫聽霞姑說到下晚的事,想到了絕好的理由,「下晚我被娘看著走不了,你卻硬要我走;這會兒我追過來了,你卻又疑我。」 這話說得聰明,霞姑繃著的俊臉舒展開了,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邊義夫面前,手指親昵地往邊義夫額頭上一戳,「好你個邊哥!我原以為你膽小,革命不成功便不敢來革命。沒想到,你今夜就追來了!好,就沖著你有這個膽量,舉事時我們就委樁大事讓你去做!」 邊義夫心中一緊,「啥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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