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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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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成聽得杜天醒這番話,心裡不禁打了個激靈,敬佩之情溢之於表。他不顧地下的肮髒,直直地跪下,心悅誠服地道:「杜哥哥有何高見,請賜教。」 杜天醒緩緩道:「反了滿清,扶回大明江山,我杜某也有此心,滿人的朝廷氣數已盡了,為什麼這樣說呢?自古以來,開國武將稱雄,定國文相安邦,而當今朝廷不識賢才,盡用些昏庸無道之人,國何以安乎?又道是國家將興而呈祥兆,國家將滅必現凶象,近幾年來,各地災難頻起,黃河潰決,海嘯頻繁,就在本地,前幾個月還有惡龍入海,世道還能有個好嗎!」 「那麼,滿清亡滅,應於何年?」 「必在這道光年間!」 杜天醒講得很肯定。 阮大成擊節叫道: 「看來,這實乃天意了!」 談得投機,阮大成便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的底牌和盤端出了,他將天地會近幾年的活動,將清浦天地會香堂的建立,甚至將誇大了幾倍的清浦天地會黨羽的數目都報了出來,明確要求杜天醒入夥做個軍師。 杜天醒沒料到清浦洪門已有了這麼強大的勢力,開初他還有些不信,待到阮大成將楊老四、陸牛皮、林三狗子一干人等的尊名大號報將出來,他才擊案叫道:「甚好!甚好!便也算上愚兄一個吧!」 阮大成聞聽此言,不勝欣喜,當即便道:「既然如此,杜哥哥便是我們的頭領了,小弟我雖救國救民有心,無奈得濟世濟時無術,日後,清浦洪姓弟兄願隨左右,以供驅遣!」 杜天醒倒還並不麻木,並未將得意之色溢之於表,慌忙道:「豈敢!豈敢!哥哥我乃一介書生,沒有賢弟這般雄才大略!日後要哥哥我出點謀略倒還使得,做個出頭露面的首領卻是不行的!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嗎!」 阮大成道:「哥哥既然談到謀略,小弟倒要請教一二了!」 杜天醒大手一揮,豪爽地道:「賢弟但說無妨!」 阮大成沉思一下,將自己近來的煩惱道將出來,這煩惱有二:其一是洪門勢力發展過快,魚龍混雜,惹出的是非太多;其二是高老三香堂尚在,而高老三的香堂不言洪門大義,敗壞洪門聲號。阮大成想整肅門風,收服高老三的勢力。 杜天醒道:「高老三其人我是知道的,他手下有一幫人,我也是知道的,收服他不是難事,只是目前怕還不宜動手。」 「我不動手,他卻殺到我門上來了!」 杜天醒笑笑道:「那也需一個忍字,有道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賢弟的對手不是區區一個高老三,而是官府,是滿清朝廷。你殺掉高老三極容易,可收服他手下的那幫勢力,卻還要費些氣力的!再則,幹掉高老三便惹下了命案,倘或官府探得風聲,勢必牽扯許多洪姓弟兄,你又如何對付?以愚兄之見,時下倒是要以整肅門風,紮穩根基為頭等大事。而整肅門風,卻又不宜將洪門大義道將出來。你方才講到高老三不講洪門大義,我以為這倒正是他的精明之處,若是講出洪門大義,講出反清複明,『犯上作亂』這層意思,還有多少人敢來會盟呢?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阮大成道:「洪門弟兄,不明洪門大義,將來何以舉事反清,成其大業呢?」 杜天醒狡黠地一笑:「這倒無需憂慮,只要他會了盟,不怕他到時不造反!只要他們姓洪,洪門若是起事,他們參加不參加,都要被殺頭的。那麼,與其不造反被殺頭,倒不如反了一回再被殺來得合算。再者,洪門起事也得有個由頭,只要這由頭合著他們的胃口,他們也會跟著反上一回的。故爾,愚兄以為,對會盟的下層弟兄,以不言洪門大義為上上之策。」 阮大成想了一下,認可了杜天醒的分析,脫口贊道:「哥哥高見,所言極是!」 杜天醒顯見著得意起來,二郎腿一蹺,又道:「名目上也可變些花樣,天地會三字輕易不要端出,倒是可以立些『添弟會』、『添地會』,『香火會』什麼名目的。這一來可以欺哄官府耳目,二來也可投民眾之所好,吸引更多人前來會盟!」 阮大成頓覺耳目一新,又贊道:「好極!好極!添弟者,增口添丁之謂也,添地,也就是置地發家的意思,百姓們自然會接受的!好!兄台再說下去!」 「起事則不要過急,以愚兄之見,須得抓住天時地利人和之機緣,須得有個極好的由頭才可發動,就時下看,至少得有三五年的準備和聯絡,起事時還得有外地應和,否則孤據一隅,難以成功!」 這一點,阮大成也認為有道理,梅縣天地會起事、福建天地會起事都因為準備不足,外面無人響應而歸於失敗了,這些教訓是極慘痛的,他至今不敢忘記。今日裡,杜天醒又給他敲了一次警鐘,他心中愈加對杜天醒敬重不已了。 他認定杜天醒是當今諸葛亮,是個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晌午時分,杜天醒的妻小們回來了,帶回了一包豬耳朵,兩條豬舌頭,二人就著豬耳朵、豬舌頭痛飲了一回,飲至半酣,點燃香燭,拜了皇天佛祖。 臨別時,杜天醒又向阮大成鄭重推舉了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要阮大成前去會會,這人叫齊明達,家居新市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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