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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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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楚之不走,依著門框站著,愣愣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冷笑著說:「八太太,怪不得你這麼抬舉你外甥,卻原來你這小白臉外甥還兼做面首啊!」 朱明安那時尚不知道於婉真和邢楚之多年的關係,一聽這話又羞又氣,沖著邢楚之叫道:「這關你屁事?你她媽的滾!」 邢楚之瞥了朱明安一眼,一把拖住於婉真,指著於婉真的鼻子說:「咋不關我的事?你小姨早在三年前就和老子姘上了,不信現在你就問問這騷貨!」 於婉真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從邢楚之手中掙脫出來,想甩手給邢楚之一個耳光,可手抬到半空中,卻又放下了,強壓著滿腔的恨,對邢楚之說:「過去的事你不要再談了——過去我並不欠你的,你走吧,從今以後再不要登這個門了。」 邢楚之「哼」了一聲:「就是老子日後不來,你也不能跟自己嫡親外甥這麼亂來呀?你們還講不講倫常了?還要不要臉呀?」 原本氣壯如牛的朱明安,被邢楚之話問得羞愧了,心虛地看著邢楚之訥訥道:「我……我們不是嫡親的……」 於婉真卻不怕,手一抄,陰陰地對邢楚之說:「就算是嫡親的,你又能咋啦?姓邢的,你是能抓我們,還是能辦我們啊?我記得這裡好像還是租界吧?好像還輪不到你們鎮國軍來辦這種風化案吧?」 邢楚之被激怒了,拔出槍,「哢嗒」一聲打開保險,把槍口瞄向於婉真和朱明安,叫道:「老子手指一動,現在就能把你們辦了!」 於婉真看了看邢楚之手中的槍說:「好神氣呀,你大概是不記得當年咋跪在我腳下舔我腳背的事了!當年我只要有你這一半的黑心,也就叫鄭督軍把你辦掉了!」 邢楚之獰笑道:「誰死誰活都是命!你得認命!」 於婉真擰著眉頭問:「我要是不認呢?」 邢楚之槍口一抬:「老子今夜就一槍結果你!」 于婉真格格笑了起來,笑畢,才歎了口氣說:「算了,老邢,把槍收起來吧,別演戲了!你心裡有數,你從未真心想對我好過;我呢,也從未把你當回事,你斷不會為我這麼個女人闖這種殺人大禍的!眼下咱們的『新遠東』又這麼紅火,你也捨不得就這麼毀了它!對麼?」 邢楚之被於婉真說愣了,臉上的勇氣流失了不少,可手上的槍還是指著於婉真。 於婉真又抱著膀子向邢楚之面前走,邊走邊說:「你呢,把我忘了,我呢,也把你忘了,咱們反正誰也不欠誰的,日後就做個生意上的朋友。」 邢楚之的槍口這才垂了下來。 然而,邢楚之和朱明安都沒料到,於婉真走到邢楚之面前,竟趁邢楚之不備,極突然地一把奪過邢楚之手上的槍,後退兩步,將槍口瞄向了邢楚之。 邢楚之大驚:「你……你這是幹什麼?」 於婉真厲聲喝道:「無賴東西,給我跪下!」 邢楚之不跪,還試著想向於婉真面前走。 於婉真槍口一抬,又是一聲斷喝:「跪下!再不跪,我就打死你!」 朱明安怕於婉真真會傷了邢楚之,在於婉真背後叫道:「小姨,這……這槍是打開保險的,你……你別走了火!」 這話也提醒了邢楚之,邢楚之再顧不得臉面,軟軟地跪下了。 於婉真兩手握著槍,瞅著邢楚之說:「姓邢的,我給你說清楚:今天的事都是你自找的!你糾纏了我三年多,也騙了我三年多,今日竟一點舊情不記,當著明安的面,啥……啥不要臉的話都說,還敢用槍瞄著我!你……你自己想想虧心不?」 邢楚之苦著臉說:「婉真,你……你別生氣,我……我是和你鬧著玩的。」 于婉真眼裡漸漸汪上了淚,說話的聲音也哽咽了:「對,你鬧著玩。你……你一直把我當……當玩物來鬧著玩,還有死去的鄭督軍和……和何總長,也都……都把我當玩物,都以為……以為我只配做姨太太,天生……天生就是給你們這幫臭男人玩的……」 邢楚之說:「三年了,我……我對你總……總還是有真心的。要……要不也不會這麼氣……」 於婉真「呸」了一聲,把槍對準邢楚之光亮的腦門:「你再說有什麼真心,我的槍真要走火了!」 邢楚之不敢說了,連連點頭道:「好,好,這……這三年就算……就算咱都是做夢吧。」 於婉真這才擦乾眼中的淚道:「你滾吧!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和明安的事你也知道了——其實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你總要知道的,我從心裡就沒想過要瞞你——真是的,你算我的什麼人?能管我?」 朱明安也說:「邢副官長,我小姨說得對,這地方你是真不能來了,『新遠東』的證券生意我們照做,只是這裡你別來,我小姨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別真鬧出啥亂子……」 邢楚之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看朱明安,又看看於婉真,憋了半天,終於把火發了出來,紫漲著臉說了句:「從今往後,哪……哪個驢日的還會再來!」 邢楚之走後,於婉真手上的槍滑落到地上,人也搖搖晃晃立不住了,便捂著臉,默默哭著蹲下來,朱明安一見,過來扶起於婉真,讓於婉真坐到了臥房的大床上。 於婉真坐在床邊仍是哭,方才的狠勁全沒了。 朱明安勸道:「小姨,都過去了,就別想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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