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梅森 > 孽海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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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婉真洗澡時,朱明安就在門外焦慮地等著,還隔著一扇門和於婉真調情,口口聲聲喚著親小姨,好小姨,要進去給於婉真搓背。 於婉真心突突亂跳,不由自主便把赤裸的身體轉了個向,背脊對門,怯怯地說:「明安,你……你回房睡吧,天不早了!」 朱明安不聽,臉貼到門玻璃上,向於婉真央求道:「小姨,我就要給你搓背,人家日本興的……」 於婉真說:「咱這不是日本,咱不興。小……小姨也不喜歡。」 朱明安道:「你喜歡。你在街上說過的,你心裡日日夜夜裝著我。」 于婉真怕朱明安不顧一切闖進來,再不敢和朱明安囉唆,匆忙往身上打著肥皂,想趕快洗完出來,可一想到出來,卻更是怕:朱明安這壞孩子就在外面,他決不會就此罷休的。便又把打了肥皂的身子在浴盆中泡下了。 好在門玻璃上蒙著布,裡面的情形外面的朱明安看不見,於婉真心才放定了些,又好聲好氣地勸朱明安回房睡覺,並認真地說:「你要再不回去睡覺,小姨就生氣了!」 朱明安半天沒做聲。 於婉真以為自己把朱明安嚇住了,又說:「小姨最不喜歡男人這麼糾纏。」 朱明安這才道:「要我走也行,你……你得把門玻璃上的布撩開,讓……讓我看看你……」 於婉真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以為你還14歲呀!快滾!」 朱明安不滾,竟拿了根鐵絲伸進門縫裡拔門上的插銷。 於婉真慌了,從浴盆裡站起身,想去抽伸進門裡的鐵絲,卻不料,朱明安偏把鐵絲縮了回去,於婉真沒抽到鐵絲,忙亂之中卻把門簾扯落了,整個赤裸的身子正對著朱明安,讓朱明安看了個徹底。 朱明安隔著一方透明的玻璃呆呆地看著於婉真,半天沒回過神來,後來,便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用胳膊肘猛然搗碎了門上的玻璃,把手伸進門裡,拉開插銷撲進來。驚得於婉真帶著一身的水珠子,軟軟地癱在地上。 後來,朱明安怎麼抱起了她,怎麼給她擦拭身上的水,又怎麼把她攜到臥房的床上,她一點都不知道。她只記得,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好像是劉媽在急急地上樓,她怕這場面被劉媽看見,本能地喊了聲:「是誰?別上來!」 玻璃破碎,在那個靜夜裡造出了驚天動地的響,這響聲嗣後便在於婉真耳邊回旋,連綿不絕,悠悠蕩蕩,一直伴隨著她走進生命的黃昏。在垂暮的晚年,年輕的心已不復存在,多少世事都忘卻了,惟有那驚心動魄的響忘不了,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生命回聲。 那夜,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一個把她喚作小姨,讓她又愛又怕的年輕男子,把她輕柔地放在鬆軟的床上,撫摸她,一遍又一遍狂熱地親吻她的面頰,她的眼睛,還有她的身子,讓她享有一次從未有過的激情。道德的恐懼在那激情中消失了,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了。罪惡感也不復存在,朦朧眼中看到的全是夢也似的美好,在那時刻,自己的整個生命就仿佛要化作一灘水,化作一片雲,好像隨時會飄起來,隨風遠去。 後來,天亮了,熾白的陽光從沒遮嚴的窗外射進來,映照著他們兩具年輕光潤的軀體,他們才不約而同地發現,他們身上都有血痕——昨夜玻璃的碎片劃破了朱明安的胳膊時,他們沉浸在無限溫情之中,竟都不知道。 然而,有一點於婉真自認為是知道的,那就是:朱明安沒有騙她,這個已成了大男人的小男孩仍是小男孩,仍喜歡把她的那東西當褲衩穿,和她在一起時,一舉一動也顯得笨拙,若沒有她的指點,一切便不會做得那麼好。 §第十一章 「新遠東」萬國交易所聘定十數個所員,辦好相關手續,於10月的一天順利開幕。開幕之日熱鬧非凡,門前張燈結綵,鼓號樂隊都請了來,吹吹打打,像大戶人家辦喜事,從交易市場四樓上懸下的連環爆竹「劈劈啪啪」響了十幾分鐘,鬧騰得大半條摩斯路煙霧彌漫。何總長請了不少佳賓,工商界名流紳耆來了十幾個,租界工部局也來了人。儀式過後,是例行的酒宴,開了整10桌,當晚又借大舞臺唱了半夜的戲,白牡丹領銜主演《新紅樓》,一幫姐妹頗賣氣力,台下一直彩聲不絕。賓客們都說,好久沒看到這麼好的戲了,眾口一詞誇讚「新遠東」有氣派。 然而,甚為荒唐的是有氣派的「新遠東」直到開張那日,還不知道要用手上的100萬股金交易什麼。申請註冊的報告書和成立公告上做的皆是應景文章,實則沒就這件事進行過認真研究磋商,都以為只要有錢,到時候什麼交易都是好做的。現在百萬鉅款擺在騰達日夜銀行,真要做了,大家卻茫然了。後來,各自回家睡了一覺,一個個又都醒過夢來,這個要做橡膠絲綢,那個要做政府公債,並其它各種有價證券,還有的堅持要投資實業。只有胡全珍主張慎重,再三再四地叮囑朱明安,要朱明安再看看市風行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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