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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齊全盛的揣摩得到了初步驗證,心裡一熱,連連應道:「是的,是的,陳老,鏡州的輝煌成就明擺在那裡,只要不是別有用心,只要講點辯證法,就不可能做出其他的判斷嘛!」

  陳百川離開湖岸,繼續向前走,邊走邊說:「就算有些人別有用心也不必怕,公道自在人心嘛,老百姓心中有桿秤嘛!我們這些同志二十二年來搞得怎麼樣,老百姓會給我們公道的評價,歷史會給我們公道的評價!」突然掉轉了話題,「全盛啊,九年前到鏡州視察時,我講過一次話,不知你還記得不記得?哦,提示一下,就是卜正軍同志去世後不久的那次講話。」

  齊全盛帶著深情的回憶說道:「陳老,這我哪敢忘啊?你在鏡州全市黨政幹部大會上說了:允許犯錯誤,不允許不改革!你說,蔔正軍儘管犯了嚴重錯誤,可仍是個好同志!你還說,改革就是探索,探索就不可能沒有失誤,有了失誤必須糾正,必須處理,也就是說,做出失誤決策的領導者,必須做出個人犧牲,還必須正確對待。過去戰爭年代,我們掩埋了同志的屍體,踏著同志的血跡前進,今天的改革開放,也還要有這種大無畏的精神!」

  陳百川看著齊全盛,語重心長:「全盛啊,九年前是蔔正軍,今天輪到你了,我的態度沒變,仍然是九年前的觀點:允許犯錯誤,不允許不改革!鏡州出了這麼大的腐敗案子,你齊全盛作為市委書記,錯誤不小,責任不小,該認帳要認帳,該檢查要檢查,不要再和秉義同志頂牛了!你不要有情緒,不要以為自己經濟上沒問題,就理直氣壯,就意氣用事,

  這不是負責任的態度,也不是一個市委書記應有的態度!不論處境多難,鏡州的工作不能放鬆,該負的責任還要負,只要省委一天不調動你的工作,你就要堅持一天,就得擦乾心頭的血跡繼續前進!」

  齊全盛熱血一下子湧到頭頂:「老書記,我……我向您保證!」

  陳百川也動了感情,拉著齊全盛的手,訥訥道:「就是倒下了,也要像蔔正軍啊!

  改革開放可是我們這代共產黨人最成功的作品啊,凝聚了……凝聚了我們民族的心血和夢想啊!」

  齊全盛眼圈紅了:「陳老,我……我明白了,先向省委做檢查,爭取早點回鏡州工作。」

  陳百川欣慰地笑了,輕輕拍打著齊全盛的手背說:「你這個同志心裡有數得很嘛,

  我看也是很講政治的嘛,這就對了!我也很嚴肅地和秉義同志說了,如果有確鑿證據證明你和鏡州腐敗案有直接關係,就別客氣,對你實行雙規;如果沒有,就讓你儘快回鏡州工作,

  不要吊在這裡了。吊在這裡算什麼呢?啊?你既沒法好好休息,又產生抵觸情緒,還影響鏡州的工作。」

  齊全盛憤悶地說道:「再說,中組部、中紀委也沒有這種強制休息的規定!」

  陳百川不悅地看了齊全盛一眼:「看看,抵觸情緒又上來了吧?就不能往好處想啊?我看這是省委和秉義同志對你的一種特殊保護措施,太客氣了!如果是我,先把你規了再說!」

  齊全盛怔了一下,不敢做聲了,——這老爺子當權時沒准真會這麼做。

  陳百川又按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WTO就在眼前了,前些日子我在北京開全國人大常委會時得知,今年年底入關已成定局。鏡州走向世界的步伐不能停下來,更不能亂。秉義同志和關省長說,要以你們鏡州四大名牌服裝為龍頭,先在服裝紡織這塊和個大滿貫,我舉雙手贊成,要給它搖旗呐喊哩。汽車工業要有大動作,要整合,小而全不行了,全省五家汽車製造企業最多保留一家,你們那個造藍天小汽車的藍天集團能不能保留下來啊?要爭取。藍天畢竟是我省頭一家汽車製造企業嘛,整車生產線落成時,我去剪過彩,當年很輝煌嘛!」

  齊全盛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只怕難了,藍天集團現在被白可樹這幫蛀蟲掏空了。」

  陳百川手一揮:「那就放棄,讓省內其他汽車製造企業來兼併,不許搞地方保護主義。總之一句話,要抓住WTO這個機會,儘快轉換政府職能,努力實現新世紀的二次騰飛!鏡州基礎好,還是要走在全省、全國的前面!秉義同志也是這個意思,也代表省委答應了,說是儘快做出決定,讓你回去工作。」

  齊全盛點點頭:「好,好,老書記,那我就等省委和秉義同志的通知了!」

  陳百川於不經意中,再次調轉了話題,語氣憂鬱:「全盛啊,現在你不輕鬆,重天同志也不輕鬆啊,七年前的舊賬怎麼又翻騰出來了?啊?而且在這時候翻出來了?都是怎麼回事啊?你讓秉義同志怎麼想啊?全盛,今天在我面前,請你說實話:這事你事先知道不知道啊?」

  齊全盛不禁一怔:「陳老,你咋這樣問?是不是秉義同志讓你來問我的?」

  陳百川搖搖頭:「與秉義同志無關,是我老頭子特別關心你!你和重天那些矛盾,沒有誰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說吧,實事求是地說,這是我們私人之間的談話,你就別耍花招了!」

  齊全盛作色道:「陳老,我不和你耍花招,實事求是地說,這事我真不知道是怎麼鬧起來的,更不可能去搞什麼名堂。如果秉義同志請你這樣問,就說明秉義同志對我有偏見!」

  陳百川再次否認:「你不要提秉義同志,這和他無關,是我老頭子不太放心你!」

  齊全盛想了想:「那您也和我說點實話好不好?您是不是和秉義同志達成什麼妥協了?」

  陳百川臉一拉,很不客氣地責問道:「全盛同志,你想到哪裡去了?啊?妥協什麼?如果你和重天同志真在經濟上有問題,誰敢做這個妥協?是我還是秉義同志?你什麼意思呀?!」

  齊全盛賠著小心道:「陳老,請您說清楚:秉義同志和省委是不是一定要保劉重天?」

  陳百川很嚴肅:「你這個同志又想歪了吧?今天我可以明白告訴你:重天的問題被翻出來以後,秉義同志和省委都是很重視的,也是認真對待的,據我所知,沒有任何袒護!但是,目前的調查進行得不太順利。當年那位被判了刑的總經理兩年前已病死獄中了,主持辦案的市紀委書記又得了老年癡呆症,能講清這個問題的我看也只有你了。我現在不要你立即回答,請你好好想幾天,把事實回憶清楚,主動給秉義同志和省委寫個翔實的書面彙報,好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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