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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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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月茹被吵醒了,得知情況後說:「退什麼啊?重天,這能怪到人家齊書記麼?!」 劉重天有苦難言:「月茹,我不是怪齊書記,是沒辦法,怕人家說閒話呀!」 鄒月茹道:「說什麼閒話?你們老這樣僵下去好啊?我看齊書記就不錯,自己處境那麼難,還沒忘了我這個殘疾人。重天,冤家宜解不宜結啊!再說,我也喜歡這個按摩椅。」 劉重天只好改了口:「那這樣吧,按摩椅留下,把錢還給齊書記,讓他退給市委吧!」 鄒月茹一臉的無奈:「重天,這事你再想想好不好?別再激化矛盾了。」 劉重天強做歡顏:「好,好,月茹,這些不愉快的事都別說了,說點愉快的事吧!告訴你:剛才我和士岩同志談了一下,請下了幾天假,準備好好陪陪你……」 鄒月茹根本不信:「劉書記,那麼重要的反腐敗工作,你就會放下了?」 劉重天笑道:「地球離了誰不轉啊?我休息了,士岩和同志們不會休息嘛!」 鄒月茹淒然一笑:「重天,你別瞞我,是不是碰到什麼大麻煩了?」 劉重天仍在笑:「麻煩?還大麻煩?我會有什麼大麻煩?別瞎揣摩了。」 鄒月茹眼裡溢出了晶亮的淚珠:「重天,我知道,都知道,可卻不敢問你。老齊送按摩椅那天就和我說了,現在鏡州的情況很複雜,事態發展出乎預料,已經不是他和你可以把握的了。老齊說他在劫難逃,可能會中箭落馬,你和鏡州難解難分,也可能中箭落馬,是不是?」 劉重天愕然一驚,語意不詳地感歎道:「看來,老齊政治鬥爭經驗很豐富喲!」 鄒月茹小心地建議道:「重天,我看你得找找秉義同志,向秉義同志做個彙報了。」 劉重天想了想,像是自問,又像是問人:「有這個必要嗎?」 鄒月茹說:「我看有這個必要,明槍好躲,暗箭難防啊!你得讓秉義同志有個數……」 六月的鷺島之夜柔美而靜謐。月色星光下的湖水波光起伏,湖中的畫舫、九曲廊橋被燈火裝點得五彩繽紛,如詩如畫。陣陣涼風掠過湖面,吹散了白日一整天的暑氣,拂起了岸邊的垂柳,篩下了一片片碎銀般滾動的月光,使得整個鷺島宛若夢中的仙境。 齊全盛的心情卻沒有在這個鷺島之夜愉快起來,陪陳百川在湖邊散步時,一直長籲短歎。 陳百川是上午從上海過來的,省裡的接待規格很高,安排了一個辦公廳副主任帶車到上海去接,中午關省長代表省委、省政府接風宴請,晚上省委書記鄭秉義設家宴招待, 把這老爺子灌了個不亦樂乎。老爺子的態度和口氣就有了微妙的變化,上了鷺島便對齊全盛大發感慨,說是鄭秉義和關省長比他們當年強得多,年富力強,朝氣蓬勃,工作思路很不錯哩。 齊全盛陰陽怪氣地說:「是的,人家的思路是不錯,該搞倒的要搞倒,該保住的要保住!」 陳百川看出了齊全盛的情緒,口氣嚴厲地批評說:「全盛,你這叫什麼話啊?啊?聽你的口氣好像受了什麼委屈是不是?我看你沒什麼好委屈的!建起了一片高樓,倒下了一批幹部, 這是不是事實?是誰想搞倒你嗎?搞倒你的是你自己嘛!鏡州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你齊全盛就沒有責任?我看你責任不小,就是我老頭子做省委書記也饒不了你!你現在要清醒,不要再到處發牢騷了,一是要端正態度,二是要總結經驗,三是要挽回影響,這沒什麼好說的!」 齊全盛這才改了口:「是的,陳老,這話我去北京就說了,我是要反省,是要檢討!」 陳百川緩和了一下口氣:「當然,我也要總結,也要反省。今天下午見到秉義同志,談到你和重天同志七年前鬧不團結的問題,我就先檢討了嘛!我對秉義同志說,也許我啊,當時的省委啊,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不該將重天同志調離,更不該給你什麼絕對權力!權力都是相對的,哪有絕對的呢?絕對了肯定要出問題嘛!我們共產黨人講唯物論,講辯證法,講的都是相對論嘛,哪來的絕對論啊?啊?何況我們的權力來自人民,絕對權力就更說不通了。」 齊全盛很識趣:「陳老,鏡州出現的問題,完全是我的問題,與您老書記沒關係。」 陳百川在湖邊站下了,看著湖光水色說:「怎麼沒關係啊?你齊全盛是我主持省委工作時用的幹部,你幹得好,不辜負人民和黨的期望,對我們的改革事業有大貢獻,就說明我和省委用對了人,盡了心,盡了職;你幹得不好,出了問題,我就是失察,就難逃其咎,就是百年之後去見小平同志,也要向小平同志做深刻檢查!」停頓了一下,又說,「全盛同志,你呢?這些年有沒有個失察問題啊?白可樹、林一達這些腐敗分子是怎麼上來的?我看你是昏了頭!」 齊全盛冷汗直冒,馬上檢討:「是的,是的,陳老,我可能真是昏了頭!這段時間我也在反思,這都是怎麼回事呢?怎麼就被人家套進去了?是用錯了人啊,光看到白可樹能幹,林一達聽話,不同意見就聽不進去了,成了一言堂堂主,鬧出了一場大亂子,辜負了您的期望!」 陳百川擺擺手:「不是我,全盛同志,你是辜負了人民和黨的期望,也讓我難堪啊!」 齊全盛不敢再說下去了。鏡州腐敗案一出,他確實讓老領導陳百川難堪了,上次帶著李其昌偷偷跑到北京訴苦求援,就挨了老爺子一頓痛駡。可痛駡歸痛駡,這次到上海開會,老爺子還是來看望他了,既向鄭秉義和現任省委表明一個態度,也實實在在為他做工作, 他知道。陳百川還是過去那個陳百川,為了一手培養的愛將,甚至不惜委曲求全向鄭秉義檢討。 因此,齊全盛便覺得自己揣摩出了門道:看來,陳百川這次來省城不簡單,鄭秉義和關省長這麼熱情接待也不簡單,他們雙方也許在謀求某種政治上的平衡點,要達成某種妥協了。 果然,嚴厲批評過後,陳百川的口氣變了,仰臉望著星空,緩緩說道:「今天,我對秉義同志和關省長都說了:改革開放二十二年了,不論是鏡州還是全省全國,大致情況都差不多,成就很大,問題不少,突出的問題就是幹部隊伍的腐敗。所以,總書記在這時候向全黨提出『三個代表』,真是太及時,也太重要了。所以,我們的頭腦一定要清醒,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堅定不移地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所以,腐敗必須反,不反不得了,是要喪失民心的啊,是要亡黨亡國的啊!」停頓了一下,又說,「但是呢,也不能絕對,不能滿眼都是腐敗,看不到成就!就拿我們鏡州來說吧,腐敗問題很嚴重,成就也不小,一片片高樓總是起來了嘛,經濟總是上去了嘛,人民生活水平總是提高了嘛!幹部隊伍呢,從總體上看也還是好的,包括你齊全盛,還是能押上身家性命搞改革的,歷史貢獻不小,老百姓基本上也還是滿意的!這是一個基本判斷,對這個基本判斷,秉義同志和省委也是認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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