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周梅森 > 絕對權力 | 上頁 下頁 |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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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芬芳實在忍不住了:「金總,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想,你應該閉嘴了!」 金啟明手一攤:「好吧,趙市長,如果你不讓我說,我可以不說,但是,即使我不說,你也要為你的愚蠢行為付代價了!你比我更清楚:現在齊全盛恨死了你,劉重天死活不要你!就算齊全盛下來了,鏡州市委書記你也當不上!哪怕周善本上去了,你也上不去!你信不信?」 趙芬芳掩飾地笑道:「金總,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想做這個市委書記?啊?官當得多大才叫大啊?能把這個市長幹下去,幹好了,對得起鏡州八百萬人民,我就心滿意足了!」 金啟明也笑了起來:「趙市長啊,我們這可是朋友之間談心啊,你怎麼打起這種官腔來了?官當得多大才叫大?我看應該是一把手,不當一把手,你不可能有自己的政治意志,不可能實現自己的政治報負,也就不可能領略權力巔峰的無限風光!在我們這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中國,一個地區的一把手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幾乎不受什麼制約的無上權力嘛!」 趙芬芳一怔:這個金啟明,真不得了,不愧是個民間政治家,把她心裡話全說出來了! 金啟明沉默了一下:「所以,趙市長,你處心積慮想做一把手,想在齊全盛倒臺後取而代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起碼我能理解。既然我理解你,就得站在你的立場上替你分析,替你著想。現在,我們來冷靜分析一下鏡州的政治局勢:劉重天和齊全盛不共戴天,這是一個基本的事實,齊全盛必垮無疑,這也是個基本的事實。但是,這兩個基本事實並不證明你就處於主動地位,你過去急迫地投靠和叛賣,導致了你目前的被動和困難,我認為你既不能指望劉重天,也不能指望齊全盛,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事不會再簡單重複了。你這次要上去,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靠老區基金會的肖兵,讓他通過北京,通過中央高層,一竿子捅下來!如果你願意這樣做,對老區基金會的這一千萬的捐款,我的金字塔集團可以考慮馬上出!真的!」 趙芬芳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老天爺,自己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最大政治隱秘,竟這樣赤裸裸地被面前這位民營企業家捅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正賣淫的妓女被人家從被窩裡一把掏出來,被迫光著屁股去和嫖客成婚。怪不得金啟明膽這麼大,敢以這種口氣和她談心! 金啟明卻不說了,目光冷漠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過了好半天,趙芬芳呵呵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 金啟明問:「趙市長,你笑什麼?是懷疑我的真誠,還是懷疑我的實力?」 趙芬芳止住了笑容:「金老闆,類似這樣的談心,你和白可樹談過幾次啊?」 金啟明搖搖頭:「沒有,你知道的,白可樹是齊全盛手下的紅人,用不著資金的力量。」 趙芬芳冷冷道:「那麼我用得著是不是?你想用這一千萬收買我手中的權力是不是?」 金啟明坦蕩地笑道:「趙市長,你看你這話說的!哪能啊,即使我捐出這一千萬,也不是給你個人的,是支援老區建設嘛,怎麼可能收買你手上的權力呢?再說,鏡州這麼大,你威望這麼高,我不出這一千萬,也會有別的國營企業出這一千萬,——藍天集團沒准就願意出!」 趙芬芳明白,金啟明說的是風涼話,一千萬的巨額捐款,又是捐給沒多少人知道的一個老區基金會,除了金啟明民營的金字塔集團,一時還真難找到第二家。然而,趙芬芳卻裝作不明白,官腔又打了起來:「金總,你知道就好,捐不捐這一千萬是你的事!你捐了,我代表肖兵,也代表老區人民真誠地感謝你;你不捐,我也不能勉強你,仍然會支持你和你的金字塔集團把事業做大,絕不會找藉口卡你壓你。你看著辦好了!」 金啟明便也不把話說透:「趙市長,說到把事業做大,我還真有不少想法。現在藍天科技和藍天集團都是舉步維艱,我不能不管,正準備進行資產重組,你市長恐怕要有個態度。」 趙芬芳笑了:「我聽說了,你們金字塔集團想買殼上市,盯上藍天科技了,不錯吧?」 金啟明道:「不錯,我們的方案已送給了周善本副市長,不過,談得不太順利。」 趙芬芳心裡有數:「我知道,也可以告訴你:周善本和齊全盛都不贊成你的重組方案,他們都傾向于接受田健的方案,和德國克魯特搞生物工程項目合作,我的態度可能不起作用。」 金啟明慷慨激昂起來:「趙市長,改革開放搞到今天,政府還能把一切都包起來嗎?還能喪事當做喜事辦嗎?『三個代表』中是不是有一條:代表先進的生產力?藍天集團代表不代表先進的生產力?據我所知,藍天集團資不抵債,早已破產,政府為什麼不下決心讓它破產呢?」 趙芬芳有些明白了:「藍天集團若是破產,那麼,集團欠藍天科技的八億七千萬就還不了,藍天科技也就要跟著破產,和克魯特的合作也就沒希望了,就給你帶來了機會……」 金啟明搶上來道:「如果在藍天科技破產的情況下,德國克魯特研究所還願和藍天科技合作,我和金字塔集團就放棄這個並購重組方案!趙市長,我不要求你支持我們的重組方案,只要求你公開發表一個講話,披露藍天集團即將破產的事實,支持藍天集團進入破產程序,並代表市政府對媒體講明一個觀點:按市場規律辦事,政府絕不替藍天集團托底就行了。」 趙芬芳想了想,爽快地答應了:「這完全可以,政府包辦一切的時代過去了,我們不能只要臉面不要屁股!說實在話,對齊全盛搞的那一套形象工程,我早就有看法!」停頓了一下,不無擔心地說,「不過,齊全盛這同志的脾氣你知道,恐怕我表這個態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金啟明笑道:「齊書記那邊我再做工作吧,反正他現在還在省城休息,一時也回不來。」 趙芬芳似乎無意地問:「金總,直到今天,你都沒弄清齊小豔的下落?」 金啟明搖搖頭:「我還真不知道齊小豔跑到哪兒去了,估計出國了吧?」話題一轉,又主動說起了向老區基金會捐款的事,「哦,對了,趙市長,你看捐款這事具體怎麼操作?是我們派人去北京呢,還是讓肖兵他們再到鏡州來一趟呢?」 趙芬芳做出一副不介意的樣子:「你們自己定吧,如果肖兵來鏡州,我就出面接待。」 金啟明很懂事,想了想,說:「趙市長,那就讓肖兵來鏡州吧,捐贈儀式我看就不要搞了,一來金字塔集團名氣夠大的了,用不著多宣傳;二來呢,又是給外邊的基金會捐款,宣傳出去不好,起碼我們鏡州的慈善基金會要有想法,我們集團只向慈善基金會捐了十萬元。」 趙芬芳益發覺得金啟明懂事了,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情不自禁地端起了市長的架子,以作報告的口氣贊許說:「好啊,很好啊!金總,我們發達地區的企業家就是要有這種默默奉獻的高尚精神嘛!老區人民了不起啊,在戰爭年代養育了革命,養育了黨!沒有老區人民的偉大歷史奉獻,就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改革開放的今天,也就沒有你金總的這座金字塔嘛!」 越說聲音越高,趙芬芳漸漸進入了自我感動的境界,秀美的杏眼裡竟有淚光閃動。 這時,秘書敲門走了進來:「趙市長,已經五點五十了,日本東京都的客人到了。」 趙芬芳從容地站了起來,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握住金啟明的手:「好吧,金總,就這麼著吧!一定要給我記住啊,你這座金字塔可是用無數革命先烈的鮮血奠的基啊,對先烈犧牲的土地必須有所回報嘛,我這個鏡州市長先代表老區人民謝謝你和你的金字塔集團了!」 金啟明也恢復了以往的恭敬:「謝什麼?趙市長,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嘛!」 劉重天難得請了一回客,請田健,地點就在公安廳度假中心,一定要周善本來作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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