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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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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岩未置可否,又換了個話題:「重天同志,三監的原大隊長吳歡你總該認識吧?」 劉重天點點頭:「可以說認識,——在司法局紀委的調查材料上認識的,正是此人讓祁宇宙在獄中為他跑官要官,受了應有的黨紀警紀處理,才夥同祁宇宙對我進行瘋狂報復!」 李士岩加重了語氣:「吳歡和祁宇宙因為受了處理,才對你搞報復?是這意思嗎?」 劉重天口氣堅定:「當然!在此之前,祁宇宙一直是認罪服法的!」 李士岩毫不留情:「不對吧?祁宇宙在被嚴管之前已經向大隊長吳歡透露了你七年前收受藍天股票的問題,正是這個大隊長吳歡不讓祁宇宙四處亂說……」 劉重天十分吃驚:「竟然有這種事?士岩同志,此事有旁證嗎?」 李士岩道:「有旁證,一個在押的理療專家可以做證,此事就發生在打電話那夜!」 劉重天知道情況嚴重了,倒吸了一口冷氣,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李士岩也不再問了,步履沉重地走到落地窗前,背對劉重天,塑像般立著。 沉寂良久,劉重天又開了口,角色在不經意間做了調換:「士岩同志,這就是說,祁宇宙和吳歡的報復都不成立,倒是我這個前鏡州市長十分可疑:當年藍天公司就有一位副總供認我收受了四萬股藍天股票,經手人是祁宇宙,現在我發現祁宇宙有出賣我的跡象,便故意製造了一場違規風波,利用新調整的個別管教幹部的手,搞了一次殺人滅口?是不是這樣?」 李士岩轉過身:「不要這麼說,這個結論現在還不能下……」 劉重天站了起來:「可這種推斷是成立的,所以,才有了這場談話!」 李士岩也不客氣:「重天同志,你必須面對現實,並且做出自己的回答!」 劉重天想了想:「士岩同志,我看談話可以結束了!給你兩點建議:一、立即成立專案組, 進駐省第三監獄對祁宇宙之死進行全面調查,並讓那位前大隊長吳歡參加調查工作;二、不要把祁宇宙案孤立起來辦,直覺告訴我,祁宇宙之死和鏡州腐敗案有必然聯繫,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搞掉我,所以,請將兩個案子合併考慮,不要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士岩同志,我今天一見你就說了,我們現在進行的是一次全方位的立體戰!」 李士岩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重天同志,你就沒想過先撤下來?」 劉重天逼視著李士岩:「怎麼?士岩同志,省委準備讓我撤下來了?」 李士岩搖搖頭:「暫時還沒有這個考慮。」 劉重天冷冷一笑:「那我為什麼要撤?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李士岩這才笑了,笑得很舒心:「好,重天,你這兩點建議我都接受,可以告訴你:專案組已經進駐省三監了,中隊長畢成業已被隔離審查,對祁宇宙的同監犯人也在審訊,結果出來後,我會再找你的。」長長籲了口氣,「好了,重天,和你的談話結束,說點輕鬆的吧!」 劉重天卻輕鬆不起來:「還是向你彙報一下鏡州的案子吧!現在可以肯定:此案有黑社會背景,兩起血案已經發生了,齊小豔至今下落不明。這股黑勢力如此頂風作案,一一掐斷我們的線索,顯然有自己的目的,案情的複雜早已遠遠超出了我們最初的想像。」 李士岩說:「這幾天的案情彙報我都看了,也許最黑暗的時候就是光明初現的時候。」 劉重天點點頭:「可能會有人以祁宇宙之死做籌碼,要挾我。」 李士岩思索著:「有這個可能,——還有另一種可能,讓你『畏罪自殺』!」 劉重天一怔:「哦?這我倒沒想到……」 李士岩緩緩道:「應該想到,安全問題一定要注意,在這方面我們是有教訓的!你說得不錯,這場鬥爭是全方位的立體戰,是你死我活的,我們在任何細節上都不能掉以輕心。對祁宇宙,我就大意了,本應該接到舉報後就採取保護措施,卻沒想起來,以為在我們自己的監獄裡會很安全,就造成了這麼一種意外,搞不好還會被一些人說三道四……」 劉重天馬上想到了齊全盛:「齊全盛同志恐怕就會有想法……」 李士岩手一擺,打斷了劉重天的話頭:「哦,重天,這我可要提醒你:對齊全盛同志,你一定要客觀,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感情用事。老齊已經在省城休息了嘛,辦案的主動權現在完全在你手裡!可你手上這種辦案權力也不能成為絕對權力,也要受到制約!」 劉重天苦笑道:「士岩同志,這還用說嗎?你和秉義同志一再強調,也一直盯著我嘛!」 李士岩意猶未盡:「重天,你不要多心,我這裡並不是說你,是說一種觀點:我們在堅決進行反腐敗鬥爭的同時,也要警惕出現另一種情況,什麼情況呢?就是在反腐倡廉旗號下,讓壞人監督好人,壞人整治好人!藍天科技的那位田健就是一個例子嘛,清清白白的一個小夥子,硬被白可樹一幫壞人誣陷了,差點兒被他們整死在我們自己的檢察機關!」 劉重天心裡明白,李士岩雖然讓他不要多心,雖然舉例說了田健,可話裡仍是有話的,對他還是有疑問的,可也只好就事論事:「是的,士岩同志,田健那裡,我準備親自去道歉。」 李士岩指示道:「不僅僅是道歉,還要找機會給小夥子恢復名譽,記功!另外,要嚴肅追究鏡州檢察機關的責任,尤其是那些參與打人的傢伙們,有一個處理一個,絕不能手軟!」 劉重天記了下來:「好吧,士岩同志,我們按你的指示辦!」繼而又主動說起了齊全盛,「士岩同志,這陣子全盛同志在省城休息,專案組同志集中搞了一下調查,沒發現全盛同志為老婆、女兒批過什麼條子,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高雅菊和齊小豔的問題和齊全盛同志確實沒有直接關係。」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我個人的意見,是不是請齊全盛同志儘快結束這次休息,回來主持工作?鏡州眼下的事不少,我陷在案子裡顧不上,趙芬芳又很難讓人放心。」 李士岩不無欣慰地看了劉重天一眼:「重天,你能這麼實事求是很好,說明秉義同志和我當初都沒看錯你!你這個建議我個人完全贊成,也會馬上轉告秉義同志的!」拉著劉重天的手拍打著,「如果我們每個同志都能真正做到實事求是,出以公心,許多複雜的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反之,很簡單的問題也會變得複雜起來,我們的反腐敗鬥爭甚至會變成人事鬥爭啊!」 劉重天深有同感:「尤其鏡州,是人所共知的地震帶,我們就更要慎重了……」 談話結束,已是下午四點了,李士岩一直將劉重天送到樓下,還讓秘書在樓下小賣部買了條煙扔到了劉重天車裡。劉重天明白,這不僅僅是一條煙,實際上傳達了李士岩某種不可言傳的心情,乃至歉意,於是,一句推辭的客氣話沒說,收下煙,向李士岩招招手,走了。 趙芬芳下了車,走進歐洲大酒店大堂時,早已等在門口的金啟明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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