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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吉向東會意了,沖著金啟明點了點頭,對齊小豔道:「小豔,金總的意思是,舉報田健的那位楊宏志目前在不在劉重天手上還很難說。根據我瞭解的情況看,楊宏志不像是被省反貪局抓走的,倒像是被什麼人綁架,當時在場的同志證實,抓人的車既不是警車,也不是囚車。」

  齊小豔益發糊塗了:「我還是不明白,這又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吉向東只好明說了:「小豔,我和金總認為:楊宏志目前就在齊書記控制之下!」

  齊小豔一怔,脫口道:「這種可能完全不存在,我父親沒這個神通!」

  吉向東意味深長道:「小豔,你這話說錯了,到現在為止,鏡州地界上最有神通的還就是齊書記,只要他發個話,什麼事辦不了?比如說,齊書記一個電話打給我:老吉,你把某某人給我控制起來,我能不辦嗎?明知不對我也會辦!為啥?就因為他是齊書記,鏡州的老一!」

  金啟明又說話了:「老吉說的是,就是齊書記讓我辦,我也得辦嘛!」在屋裡踱著步,分析起來,「如果我們這個判斷不錯,楊宏志真被齊書記的力量控制起來,或者變相控制起來,田健受賄的問題就說不清,齊書記就能拿田健當牌打,給劉重天和專案組出難題。

  但是,這麼幹的結果是什麼呢?勢必要逼著劉重天往深處追,最終還是要把火燒到齊書記自己身上。」

  齊小豔覺得金啟明是在癡人說夢,訥訥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老爺子沒有你們這麼多鬼主意,他光明磊落,像門炮,說開火就開火,不會這麼工於心計,把水攪得這麼渾!」

  金啟明呵呵笑了起來:「虧你還是市委書記的女兒,都不知道搞政治是怎麼回事?你說說看,七年前劉重天是怎麼灰溜溜離開鏡州到冶金廳去的?這裡面光明磊落嗎?劉重天的秘書祁宇宙當真非抓不可嗎?據我所知,連當時的市紀委書記都很猶豫,一來劉重天是市長,二來祁宇宙得知風聲後按發行價補交了股票款,完全可以保下來。齊書記偏不保,偏去和劉重天通氣,逼劉重天說怎麼辦!這就是政治啊,齊書記借股票案趕走了劉重天,建立了自己在鏡州的絕對權威。」

  齊小豔抽了一口冷氣:「如果我家老爺子真陷得這麼深,只怕非要鬥個魚死網破了。」

  金啟明長長舒了口氣:「所以,該退就要退,退一步海闊天空嘛,你得勸勸老爺子!」

  齊小豔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同意了:「好吧,金總,這……這信我寫!」

  金啟明卻又懇切地交代說:「小豔,你在信中也不要寫得這麼直白,政治家的心思總是不願被別人看破的,哪怕這人是自己的女兒。你可以告訴你父親:田健不管是抓對了還是抓錯了,都是你要抓的,關係到你的生死存亡,也關係到他未來的政治利益。」

  齊小豔突然警覺了:「怎麼會關係到我的生死存亡?這是白可樹讓我幹的嘛!」

  吉向東搶上來道:「可這干係你脫得清嗎?你就不怕田健出來找你算帳?」

  金啟明也和氣地道:「除此之外,還有另外的問題。小豔,你想想,齊書記是什麼個性?你不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齊書記會聽你的嗎?會在這時候退這一步嗎?會按我們的意願創造一個對大家都有利的海闊天空的好局面嗎?」繼而又歎息說,「我這個人啊,活了四十多歲,聽了太多的謊言,看了太多的虛偽和欺騙,難得在這改革開放的好時代碰上齊書記這樣能幹事,有氣魄的好領導,真不願看著齊書記吃人暗算中箭落馬呀!」

  這時,窗外不遠處的小山上,一隻山兔竄出樹叢,對著他們的小樓伸頭探腦。

  金啟明發現了,在窗前站住,從吉向東手裡要過槍,抬手一槍,將山兔擊斃。

  吉向東擊掌笑道:「嘿,金總好槍法,今晚給我們添了一道菜!」

  齊小豔卻一聲歎息,顯然話裡有話:「血腥味太重了,一條生命葬送在槍口下了!」

  金啟明跟著歎息:「是啊,是啊,但願我們齊書記這次別倒在劉重天的槍口下……」

  齊小豔心中愕然一驚,突然覺得自己和父親都在人家的槍口下,不但是劉重天的槍口,也許還有金啟明和吉向東的槍口……

  一大早,楊宏志的老婆鄒華玲就筆直地跪在正對著省公安廳療養中心大門外的路道上,手舉著一塊事先做好的紙牌子:「千古奇冤:舉報人反被省反貪局非法拘捕!劉重天書記,還我丈夫楊宏志!」鄒華玲身邊,許多早起晨練的人圍著看熱鬧,議論聲此起彼伏。

  劉重天起床後,無意中從窗前看到了這一奇景,本能地覺得不對頭,讓秘書趕快去瞭解一下。待秘書回來後把情況一說,劉重天便打了個電話給省公安廳趙副廳長,要他馬上處理。趙副廳長怎麼處理的,劉重天並不知道,只知道沒多久來了輛警車,把鄒華玲抬上車拉走了。原以為這事就完了,不曾想,中午從鏡州市委開會回來,經過療養中心大門時,卻發現鄒華玲又在那裡直直跪著了,手上的牌子舉得老高。因為是中午,海灘上的中外遊客很多,影響極其不好。劉重天注意到,有幾個外賓在對著鄒華玲和紙牌子照相。

  這下子劉重天火了,專車進了大門後,車都沒下,就打手機找趙副廳長。手機沒接通,警車卻又來了,劉重天發現,是鏡州公安局的警車。車上下來一個黑黑胖胖的警官,指揮著手下人硬把鄒華玲弄上了警車。繼而,省公安廳趙副廳長從主樓裡急匆匆地出來了,把鏡州那位警官叫到大門內,唬著臉一頓訓:「吉向東,你們怎麼回事?怎麼又讓她鬧到我們這裡來了?早上不是抓了嗎?啊?為什麼這麼快就放出來了?成心搗亂是不是?!」

  吉向東苦著臉:「趙廳長,這我們哪敢啊?可不放又怎麼辦?總得給她個說法吧?」

  趙副廳長怒道:「還要什麼說法?啊?說法不是沒有:行賄就是犯罪!」

  吉向東訥訥說:「這話我們反復和她說了,可她說她丈夫還是舉報人,是立了大功的,這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們也弄不清楚。趙廳長,你看能不能請專案組的同志和她談個話,把她丈夫楊宏志的犯罪事實和在你們這裡的表現說一說,或者……或者你親自敲敲她?」

  趙副廳長揮揮手:「想敲你們敲去吧,什麼這裡那裡,人到現在還沒抓到呢!」

  吉向東一怔:「那她怎麼跑到這裡來無理取鬧?好,好,我們回去就依法處理!」

  趙副廳長吩咐道:「老吉,你們策略一點,也不要說楊宏志不在這裡!」

  吉向東連連應著,出門上了自己的警車走了。

  直到這時,劉重天才從車上下來了,不悅地看了趙副廳長一眼:「你說得太多了!」

  趙副廳長忙解釋:「這人是鏡州公安局的副局長,應該知道保密。」

  劉重天盯著趙副廳長:「應該?應該的事多了!我請問一下:這個女人怎麼知道我們專案組的駐地在這裡?怎麼知道他丈夫是我們讓抓的?我早上讓你查,你查了沒有?」

  趙副廳長一臉為難:「劉書記,怎麼說呢?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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