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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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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然而,馬二爺終究是伺弄了一輩子轎子的,轎行、轎子早已成了馬二爺生命的依託。故爾,馬二爺對「萬乘興」的興盛和自家馬記老號的衰敗實是很不甘心的,在最後的歲月裡,馬二爺還是拄著拐棍掙扎著從煙榻上爬起來了。 也直到這時候,馬二爺才終於承認了這場光復石城的革命,和這革命造出來的民國鎮守使。 馬二爺要振興自己的轎業,不承認民國的鎮守使是不行的。 民國的鎮守使是石城的新主子,就是當年的鄧老大人——那權勢像似比鄧老大人還大。當年的鄧老大人沒兵權,且還要受江防會辦府的節制,民國的這位劉鎮守使以中將師長的身份主持著一城軍政,簡直就是個土皇帝。 劉鎮守使抬舉蔔守茹,蔔守茹便發達了,發達得讓馬二爺眼紅。 這賤貨咋樣貼上劉鎮守使的,馬二爺不用問也知道,必是賣弄風騷無疑。 每每看到鎮守使署的副官、護兵來接卜守茹,去鎮守使署吃酒、聽戲,馬二爺常會目送著蔔守茹遠去的背影瞎揣摩:這賤貨興許又要去和劉鎮守使上床了。 那當兒,馬二爺已管不了自己的小妾,自己又力不從心,便對這種事看淡了,心下不再氣蔔守茹去和劉鎮守使睡,只氣蔔守茹仗著劉鎮守使和他作對,把個「萬乘興」生意搞得這般紅火,把他馬記老號的主顧都奪走了。 還恨自己不是年輕、漂亮的女人,沒啥風騷可供賣弄。 後來,一下子開了竅,才又想到,蔔守茹終在名義上是他的小妾,他與其讓蔔守茹拿自己的身子私下裡送人情,還給他添累,倒不如他來做這人情了。他馬二爺實可以把蔔守茹公然送給劉鎮守使,讓劉鎮守使記他一筆深長而久遠的情分。 這樣做的好處極明顯,一來永遠的從馬家門裡除卻了一個禍害;二來又籠絡了劉鎮守使——就算劉鎮守使日後不能幫他,至少不會害他;三來也就給蔔守茹這野馬戴上了鐵籠頭。 馬二爺認定,劉鎮守使氣焰薰天,不是一般等閒人物,蔔守茹一旦正式做了劉鎮守使的姨太太,劉鎮守使斷然不會再讓這賤貨依然這樣抛頭露面滿世界弄轎,沒准會一把將蔔守茹的「萬乘興」都掠到自己手裡。 這一來,蔔守茹就完了。 馬二爺寧可對劉鎮守使拱手認栽,卻不能敗在蔔守茹手下。 一個女人,又是給他做了小妾的,斷然沒有成功的道理。 這實在是個好念頭。 這好念頭讓馬二爺激動不已。 馬二爺便抽著大煙日思夜想——想著咋把這極難說的話去和劉鎮守使說開?馬二爺自己是不好去說的——把自己的妾拱手送給人家,還賠著笑臉,馬二爺做不出,就算是承認了革命,和這革命造出的劉鎮守使,也仍還是做不出的。 讓麻五爺去說也不行,一者麻五爺和卜守茹原本就有一手,二者革命後馬二爺也再不和這混帳東西多來往了。 萬般無奈,馬二爺才極不情願地去和貼心家人劉四商量了。 劉四聽罷馬二爺的述說便道:「嘿,我的個爺來,你真是糊塗!這種事哪用得著找別人?您老不要蔔守茹還不好辦?一紙休書就把她打發了!」 馬二爺說:「那倒不好,我老了,不中用了,本意原是要成全這賤貨和劉鎮守使,這一來,倒像是我容不得這賤貨了……」 劉四道:「那也好辦,您老只要當面把這話裡的意思和蔔守茹說透,蔔守茹也自會去和劉鎮守使說的!」 也只得這麼辦了。 又想了幾日,馬二爺自認為想得已是很成熟了,遂決定正式去和蔔守茹開談。 開談這日,馬二爺讓廚子做了不少菜,還破例親自給蔔守茹酌了酒。 卜守茹不知道馬二爺葫蘆裡賣的是啥藥,覺得很愕然,盯著一桌子酒和菜不動筷子,不冷不熱地問馬二爺:「今日是咋啦?為姑奶奶的『萬乘興』慶賀麼?」 馬二爺強作笑臉道:「就算是為你慶賀吧!」 蔔守茹說:「好,既是為我慶賀,這酒姑奶奶就喝——」 言罷,蔔守茹把面前的一杯酒端起來,喝了個底朝天。 馬二爺又給卜守茹把酒酌上了,話也說得動人:「守茹呀,打從進到馬家門裡,這許多年,你是吃了不少委屈的,我心裡都知道,這杯酒你再喝下去,就算爺給你賠個不是吧!」 蔔守茹這時警覺了——沒想到馬二爺把她送給劉鎮守使的壞心思,只想到馬二爺在酒裡做了手腳,便狐疑地瞅著酒杯問:「二爺,你莫不是要算計我吧?」 馬二爺笑道:「如今不是往日,你有劉鎮守使做靠山,誰還敢算計你?」 蔔守茹說:「你莫提劉鎮守使,他做他的官,我弄我的轎,我們本是不相干的!」 馬二爺道:「不相干,劉鎮守使咋給你的轎號寫字題詩?咋老派人來接你去吃酒、聽戲?」 卜守茹適時地記起了當年那場淩辱,以為馬二爺要拿這事做文章,便站起來說:「咋?疑上劉鎮守使了?是不是還想把姑奶奶再吊一回?!」 馬二爺忙道:「守茹,你看你,都想到哪去了?你也知道的,這幾年我是想開了,哪還多問過你的事?!」 蔔守茹不作聲了。 馬二爺自己喝起了酒,邊喝邊說:「不過,今日為著你,我倒要管一回閒事哩。」 卜守茹不知馬二爺要管啥閒事,益發糊塗了。 馬二爺接著說:「我已是風燭殘年了,用你咒我的話說,是手扒著棺材沿了,或許再沒幾年活頭。可你呢,正年輕,好日子還長,我就想放你一條生路。」 蔔守茹驚問道:「啥……啥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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