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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楊皖育是抗日軍人,為國家,為民族,我不能當漢奸,這你看到了。可我還是楊夢征的親侄子呀,我也得維護一個長輩的名聲哇!我求你了,把那個命令忘掉吧!過去,我一切聽你的,往後,我……我還聽你的!」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白雲森呆呆在他面前立著,半晌沒作聲。

  「咱新二十二軍沒有一萬五六千號兵馬了,再也經不起一場折騰了!白師長,你三思!」

  白雲森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鐵青的臉膛被燈火映得亮亮的,額頭上的汗珠緩緩向下流。

  顯然,這事對白雲森也並不輕鬆。

  沉默了好半天,白雲森才開口了:「皖育,沒有你,我在小白樓的會議廳就取義成仁了,新二十二軍的一切你來指揮!但是,事情真相必須披露!我不能看著一個背叛國家,背叛民族的罪人被打扮成英雄而受人敬仰!我,還有你,我們都不能欺騙歷史,欺騙後人啊!」

  白雲森棋高一著,他楊皖育施之以情義,白雲森便毫不吝嗇地還之以情義,而且,還抬出了歷史。歷史是什麼東西!歷史不他媽的就是陰謀和暴力的私生子麼?

  敢這樣想,卻不敢這麼說,他怕激怒面前這位頑強的對手。這個對手曾經使無所不能的叔叔懼怕三分,曾經一槍擊碎畢元奇的周密陰謀,他得識點趣。

  「這麼說,你非這麼做不可了?」

  白雲森點點頭:「不是我,而是我們!我們要一起這樣做!楊夢征下令投降,是楊夢征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參加了反正,還在反正中流了血,理應得到應有的榮耀!」

  好惡毒!

  他進一步看出了白雲森的狡詐,這傢伙扯著他。決不是要他去分享什麼榮耀,而是要借他來穩住三一一師,穩住那些忠於叔叔的軍官,遏制住可能發生的混亂。看來,周浩的報告是準確的,為這場攤牌的會議,白雲森進行了周密的佈置。

  他被耍了——被昨日的盟友,今日的對手輕而易舉地耍了。

  他羞怒難當,憋了好半天,才悶悶地道:「既然你鐵下心了,那你就獨自幹吧!我再說一遍:我是抗日軍人,也還是楊夢征的親侄子,讓我出來罵我叔叔是漢奸,我不幹!」

  白雲森陰陰地一笑,譏問道。

  「你就不怕在會上發生火並?」

  他無力地申辯道:「真……真要發生火並,我也沒辦法!該……該說的,我都向你說了……」

  白雲森手一揮:「好!就這樣吧!明天的會我負責!誰敢開槍,叫他沖我來!可你老弟必須到會,話由我白某人來說!」

  他無可奈何地被白雲森按入了精心佈置好的陷阱,就像幾天前被畢元奇按進另一個陷阱一樣。這一回只怕沒有什麼人能幫他挽回頹局了。

  他再一次覺察到了自己的柔弱無能。

  接下來,白雲森又和他談起了下一步的西撤計劃和電臺修好後,須向中央和長官部稟報的情況,快一點的時候,他才和白雲森一起在大廟臨時架起的木板床上和衣歇下。白雲森剝奪了他最後的一點機會,他連和手下的部屬見見面商量一下的可能都沒有了。

  昏頭昏腦快睡著的時候,他想起了周浩。明晨要開的是營以上軍官會議,周浩是手槍營營長,他要到會的。如果周浩在會上拔出了槍,只怕這局面就無法收拾了,鬧不好,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去。儘管他並沒有指使周浩如此行事,可周浩和他們楊家的關係,新二十二軍是人所共知的,只要周浩一拔槍,他就逃不脫干係了。

  憂上加驚,這一夜他根本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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