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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劉存義忙說:「靳書記,湯平和我談了,我準備接受組織上的處分。」

  靳維民說:「存義同志,你有這個態度就好。處分我看就算了,總沒造成什麼後果嘛。只是,我也不瞞你,鑒於這種情況,個人榮譽這一次你就讓了吧。啊?把你們建安礦作為英雄礦井上報。作為英雄礦井的礦長,這集體榮譽裡也有你很大一部分嘛,你說是不是呀?」

  劉存義笑了:「靳書記,你就為這事專門打電話來的?」

  靳維民說:「是呀,總要和你通通氣嘛!免得你想不通。」

  劉存義對著電話直樂:「嘿,靳書記,我有啥想不通的?這樣最好,建安礦的工作又不是我一人幹的,我一直也要求報我們先進集體的……」

  靳維民說:「好,好,北京你還可以去,代表建安煤礦去,湯平也和我說了。」

  劉存義說:「別,別,靳書記,就讓湯平書記代表建安礦去吧!」

  靳維民說:「那你們商量吧,只要你們沒意見,局裡都同意。」

  湯平卻不知道靳維民已和劉存義通了氣,還想在劉存義面前隱瞞事實真相。次日一上班,湯平就端著大茶杯找到了劉存義辦公室,做出一副輕鬆的笑臉對劉存義說:「老劉啊,我覺得咱們還是弄個英雄礦井比較上算。你想呀,弄上了英雄礦井,你就是英雄礦長,我們也跟著沾光。所以,昨天夜裡我根本沒徵求你的意見,就在電話裡纏著靳書記給咱改了方案,老大哥,你可別有意見呀!」

  劉存義看出了湯平的一片苦心,紅著眼圈說:「我沒意見,沒意見!」

  湯平裝得像真的似的:「我所以敢這麼獨斷專行,不和你打招呼就叛變,就因為你是我的老大哥,都想為了咱建安礦好。所以,打電話時我就想,就算你有意見,我也不在乎你,了不起我再忍痛拔根毛,請你喝場酒……」

  劉存義聽不下去了,親昵而酸楚地拍了拍湯平的肩頭:「行了,行了,我的湯老弟,你別說了。靳書記昨夜專門給我來了個電話,把情況都說在明處了。」

  湯平怔了一下,這才住了口。

  劉存義拉住湯平的手:「湯老弟,我謝謝你,可北京我是不能去了,還是你代表我們建安礦去北京開群英會吧。我覺得這樣對大局更有利,靳書記好像也有這個意思。老弟,你可要顧全大局呀!」

  湯平像被火燎了似地跳了起來:「不行,不行,老劉,我代表不了這個英雄集體,這非你去不可!你不去,咱就放棄這個榮譽!我就是要為你爭這口氣!」

  劉存義火了:「湯書記,你可別胡鬧!為我爭這口氣?活是我一人幹的麼?全礦五千多老少爺們,誰少出力了?沒有你這小老弟、老夥計,沒有咱礦黨委的領導,咱能有今天這個局面?好,好,湯書記,你要真不願去,咱就叫白人傑去,他是咱礦黨委副書記,也能代表咱建安礦,反正這集體的榮譽不能丟!我們不能因為鬧個人意氣虧了咱英雄的工人!」

  湯平被劉存義的胸懷震撼了,這才艱難地說:「劉礦長,我……我聽你的。」

  §第五十三章

  孫成偉看著礦上開出的監管證明,強笑著對劉存義和孫成蕙說:「……存義,成蕙,你們別解釋了,我不怪你們,真的,一點都不怪你們。這一天我早料到了,我一直說嘛,咱無產階級專政的力量太強大了,任你躲到天涯海角,它也能把你翻騰出來。好吧,走吧,我的好日子這下子算是過完了!」

  劉存義說:「大偉,別這麼說,只要繼續好好改造,你還是有光明前途的。」

  孫成偉哀歎道:「我是玻璃缸裡的金魚,前途光明,沒有出路呀。」哭也似地笑了笑,「不過,存義、成蕙,我還是得謝謝你們,如果說我還服共產黨的話,我就服你們這兩個真共產黨!你們在這兩年的所作所為,真讓我從心裡敬重!」

  孫成蕙說:「哥,我和存義也得好好謝謝你!這兩年沒有你的幫助,存義沒法安心工作,我這一家之主也真沒法當,連瓜菜代都沒有。」

  劉存義也說:「是的,大偉,不管咋說,你也算幫了共產黨的忙!」

  孫成偉手一擺,沒好氣地說:「存義,別給我說這個,我可沒這麼高的思想覺悟!」怔了一下,又鬱鬱地說,「存義、成蕙,我後天走好不好?我答應給援朝、勝利他們做的木手槍還沒做,得馬上做。這菜園子也還得最後收拾一下,免得你們日後麻煩。」

  劉存義眼圈紅了:「大偉,不急的,不急的,你再晚幾天走也沒關係。」

  接下來的幾天是憂鬱的,走的話頭誰也沒再提起。

  于憂鬱之中,孫成偉白日黑夜裡獨自忙活著,拾掇菜園子,給孩子們做手槍。

  畢竟是離別前最後一次給孩子們造「軍火」了,孫成偉幹得很賣力,先鋸出一塊塊畫有手槍輪廓的木板,其後一把把精心刻制,最後塗上黑漆。已經五歲的躍進仍像往常一樣,跟前跟後地看著舅舅幹活,小嘴不停地和舅舅說個沒完。

  躍進問:「舅舅,這次的槍讓我先挑,對不對?」

  孫成偉說:「當然,當然,大的應該讓小的。」

  躍進說:「哥哥要是不讓呢?舅舅,我能不能槍斃他?」

  孫成偉說:「不能。你是團長,他是師長,哪有團長槍斃師長的?」

  躍進說:「舅舅,你不知道,昨天我替哥洗碗,他給我升官了,升參謀長了。」

  孫成偉笑了:「援朝這個大壞蛋又騙你了!躍進,你忘了?上個月你好不容易從連長一直升到副師長,就因為不替他掃地,就一下子降為小兵了!」

  躍進吸溜著鼻子:「那怪我姐挑撥離間,我姐說我叛變革命,向媽告密——其實,是我姐先告密!哥哥帶我們爬大井架去放眼世界的事,是我姐先和我媽說的。我有一肚子秘密都還沒說呢……」

  孫成偉問:「哦,都還有啥秘密呀?」

  躍進小胸脯一挺:「多了。哥哥妄想把媽抽他的竹板扔到爐子裡燒掉,讓我幹我沒幹。哥哥還擰礦上電話裡的耳機做小話匣子,我也擰過一個……」

  收工回來的孫成蕙恰巧聽到了,沖著躍進招了招手:「躍進,你能主動坦白交待問題,媽一定從寬處理,來,到媽這裡來,把援朝最近的情況向媽彙報一下!」

  躍進馬上把哥哥援朝賣了:「媽,我早就想向你報告了,我是你派到我哥那裡的偵察員嘛。根據我的偵察,我哥基本上是個大壞蛋,皮肯定是癢了……」

  皮癢的援朝當晚放學回來就面臨著一場審訊。孫成蕙把躍進主動交出來的兩隻礦用電話耳機醒目地放在桌面上,讓援朝、勝利、躍進排成一行,在桌旁聽審。

  孫成蕙先拿劉援朝開刀,拿著竹板,敲著桌面說:「劉援朝,你今年十一了,說起來也不算小了,咋就這麼不懂事呢?咋就越鬧越邪乎了?啊?前幾天帶著這麼小的弟弟、妹妹爬到大井架上去『放眼世界』,不是被井口的工人叔叔發現,還不知會怎麼樣。現在,又跑去擰礦上生產用的電話耳機!你知道不知道?工人叔叔沒了電話就成了聾子,就要誤大事!」

  援朝無力地爭辯道:「媽,擰耳機不是在『放眼世界』之前,是在『放眼世界』之後,而且也不是我擰的,一個是躍進擰的,一個是勝利擰的,我就是放了回風……」

  劉勝利馬上供道:「媽,是哥讓我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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