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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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便是懷著這邪惡的感覺離開了小希的家。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一臉冷酷,她知道她從此是永遠不會和小希這樣的女人做朋友了。她覺得小希太有心計,太滴水不漏,也太難以琢磨了。她不知道未來這個女人會和她的丈夫一道為她設下怎樣的陷阱。 女人回到了她的明亮的頂樓畫室。在藍天白雲下,她突然對那幅《裸體的男人和女人》又重新發生了興趣。其實那興趣是對她自己的,因為她從小希那悲傷的表演中,發現了自己內心那深刻的邪惡。 於是她塗改那幅畫中的伊甸園式的背景。她想人類哪會有伊甸園,就是在所謂純潔美好的愛中都充滿了邪惡和相互的防範,那世界上哪裡還會有純粹的美麗? 在抹掉了藍天白雲之後,畫面上出現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本來也是裸體的,但是她讓她披上了一襲薄薄的蟬翼一般的黑紗。披黑紗的女人非常美。是那種絕美。絕美而冷酷。她昂著頭。目光堅定地直視著前方。女人讓這個披黑紗的女人代表了邪惡。那麼深遂的一種邪惡。那是種邪惡的精神。因為是精神,所以比起原先那一對肉欲的男女就顯得有力量得多。是的她是主宰。她支撐了整個畫面。 女人想她的畫就這樣被豐富被深刻了。而接下來她所要做的,就是把這個邪惡而絕美的女人畫好。她要讓這個女人美而又美。她要告訴人們,邪惡有時候就是以這種絕美的方式表現出來的。絕美將統治男人,也就是說,邪惡將統治男人。 然後女人就不再像困獸那樣四處尋找她的男人了。男人已經無所謂,哪怕他正在小希的床上。在那裡過夜。將小希那肥碩的身體抱在胸前。她猜想那種肉的感覺可能是男人更喜歡的,因為欲本來就是由肉組成的。所以男人喜歡伸出手來,所觸之處都是柔軟的感覺而不是堅硬和筋骨。所以男人愛小希那樣的女人。這是女人在畫著那幅畫中的邪惡時才慢慢理解的。因為邪惡確乎是一種精神。而那種精神也確乎是堅硬的。 女人是在「新知畫廊」接到丈夫電話的。女人很冷漠。她覺得已經不需要這個男人了,她並且正在適應這個現實。她來「新知畫廊」是為了推銷她正在畫的這幅畫。她帶來了這幅畫的小樣,她說這幅畫五千美金是買不去的,至少要五萬美金,因為她知道這幅畫未來的價值。然後她就和「新知」的老闆聊天兒。因為他們是朋友。他們的關係一直很好。只是因為他們都結婚了,而又不願重新啟動肯定會令他們都疲憊不堪的愛情。他們都認為與其將生命浪費在愛情上,還不如正正經經地做藝術掙錢。 女人就是在聊天時接到丈夫電話的。她很漠然,但是還是問了丈夫在哪兒。 男人說他剛剛回來。在辦公室。他發現他忘了帶家中的鑰匙。那是他剛剛回家時才發現的。他問女人什麼時候回家,然後他用很小的聲音說,我想你,我想…… 女人立刻按下揚聲鍵,她想讓「新知」的老闆也聽到關於上床的那些話。「新知」的老闆詭秘地笑著,然後女人恢復了通話,她很冷靜地對男人說,現在不行。晚上也不會很早回家。要在外面吃晚飯。這些都是提前訂好的。我不能改變。我怎麼知道你該去哪兒。你總該是有地方可去的。好了隨便你去哪兒。晚一點你再給家裡打電話吧。 然後女人掛掉了電話。她對「新知」的老闆說,給你老婆打電話,就說你今晚有應酬,我們找個地方去吃飯,你不是一直想請我吃飯嗎? 好吧,老闆說,在這樣的時刻,我有求必應。 女人說,去把在門關上。我們能否嘗試著做一點什麼,那種刺激的? 你怎麼了?就因為他愛上了小希? 你知道我喜歡光著身子畫畫吧。我是畫家,但我同時也是我自己的模特。我喜歡我的身體。非常實用的那種喜歡。所以我也就不把我的身體視為神秘,只是我不想讓你的老婆傷心。當然你如果不在乎,我也不會在乎的。然後女人開始脫她的衣服。她說舞蹈演員的身體在異性最肆無忌憚的觸摸中也不會產生欲望和衝動,因為那是在表演。如果在這一刻你真的想要我,為了不讓你心有愧疚,你乾脆就把這當作是表演吧。 那麼你呢?你也是表演嗎? 我無所謂,噢,不對,我是有所謂的,如果我們做了,我將把這當作復仇的劍。 好吧我成全你。老闆說我來幫你鑄造這把劍。男為知己者死嘛。 別說得這麼嚴重。關鍵是,他也在鑄劍。生活就是這樣。 然後他們就真的做了。老闆開始拼命地親近女人,他說那是他在夢寐以求的他想都不敢想的只有夢裡才會變成現實。他還說他要感激女人的丈夫和小希。他甚至說那幅畫他寧可花十萬美金收購也在所不惜因為他太瞭解女人的價值了。 男人終於進入女人。那是女人不可思議的一種感覺。太陌生了。陌生並且噁心。那不是她真正喜歡的男人的身體。她想無論她自己的男人怎樣強迫她,她都不會有這麼不舒服的感覺。她想不到報仇竟然這麼難。 儘管渾身上下不舒服,但是她已經無路可逃。因為她知道這是在打磨一把利劍,她任憑那個男人折磨她。她把這想像成她必需要經歷的苦難和考驗。沒有情感,只是純粹來自身體內部那種生理欲望,她已無處躲藏,並且那是她自己選擇的。 她任憑著。任憑著那個她並不陌生的男人用陌生的方式折磨她。她任憑他撫弄著她的身體,襲擊著那身體上所有的部位。她任憑他吸吮她的乳房進入她身體。她如果也有配合也有響應的話,那只是來自肉體的一種條件的反射。她太痛苦了,但是她只能等著,只能等著那個男人在緩慢的聚集過程之後的噴湧。她知道只有在完成了那一切後,他才會放過她。 於是她等著。在等待中環視著牆壁上懸掛的畫。其中也有一幅是她的。那是從她最喜歡的一幅畫中拷貝過來的。過去她喜歡。但是此刻她已經一點兒也不喜歡了,因為畫中瘋狂欲望著的那個女人是那麼淺薄。她仿佛根本就不懂現實中的她是怎樣的孤獨和無奈。 當男人精疲力竭,女人便立刻跳起來穿上了衣服。她很高興她還能面對這個剛剛在她身上完成的男人,她說那幅畫我不賣了。 十萬美金?「新知」的男人說。 一百萬也不賣了。 為什麼? 因為那是隱私。 那麼晚飯呢? 不是還沒給你老婆打電話嗎?你可以陪她吃。 那麼你呢? 回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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